楚晚宁捂着心口自睡梦中惊醒,周身皆是冷汗。他梦见墨燃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受了极重的伤,把海水都染成了红色,那双失焦的眼睛绝望的看着他,没有半点生气。
他踉跄着要起身,又狠狠跌回榻上,才意识到这并非在山中。他试着召天问,没有半点反应,又试着捏决,无有半点用处,他竟然失了法术!
“师尊醒了,睡得不好吗?”
楚晚宁抬眼,师昧捧着药碗走来,笑容极浅极淡,衬得那张美丽面孔温静如水。他轻轻搁下药碗,试图扶楚晚宁起身。楚晚宁盯着那张脸,拂开了师昧的手:“墨燃呢,我为什么失了法力。”
师昧拿过药碗轻轻搅动着,依旧不减笑容:“师尊不必担心,先把药喝了,煎了许久,冷了就不好了。”说着舀起一勺递到楚晚宁唇边,楚晚宁蹙眉避开,那勺药尽数洒在了师昧袖子上。
师昧慢条斯理拿帕子擦干袖子上的污渍,眼神阴冷:“够了。”
他强硬的攥着楚晚宁手腕把他拽起来,不悦的神色阴阴翳翳:“楚晚宁,你最好听话一点。”
楚晚宁双眉紧蹙:“你不是师明净……你是谁。”
师昧怒极反笑:“我是不是师昧又何妨,不要消磨我的耐心,如果你希望你的墨宗师活着回来就把药喝了。”
楚晚宁看了看那碗褐色的药:“是什么。”
师昧欠身贴近,拢好楚晚宁耳侧的一缕墨发,楚晚宁厌恶的避开,又被师昧强硬的掰住下巴转回来、
“落胎药。”
楚晚宁猛然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搭上自己脉搏,又抚上自己小腹,那里依然平坦,却的确孕育着一个孩子,他和墨燃的孩子。
师昧勾了勾唇:“早些去了这祸根,对你对我都好。”
楚晚宁拂袖摔了那碗药,冷冷道:“滚。”
那双凤眸盛满了怒意,连胸口都微微起伏,楚晚宁分明病弱,气势却不失半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同我说这样的话。”
师昧微微一愣,显然没有料到楚晚宁这样激烈的反应,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晚宁:“你以为你不喝我就一筹莫展了?师尊何时这般幼稚了。”
楚晚宁眼睛泛红,一字一句道:“若你对墨燃做些什么,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师昧笑了起来:“恐怕那短命鬼已经进了鱼腹,你猜怎么着,我骗他那定海神兽能治你的病,”他挑起楚晚宁下巴,“无论他赢不赢得了那神兽,都是死路一条。”
楚晚宁瞳孔微微颤着,狠狠推开师昧,踉跄着步子便要往外走,师昧抻臂挡住他去路,抬手点了楚晚宁一处穴,楚晚宁本就病的昏沉,足下一软便软倒在师昧怀里。
师昧揽住楚晚宁窄肩,抱他去了床上,抚平他眉间皱痕,声音极尽温柔。
“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
第十四章
墨色的海水无声无息席卷一切,翻卷的浪收住了劲,泛着细微的雪白碎沫,空气中积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衬得那轮硕大明亮的圆月极为妖冶。海面下是虬曲缠绕的藤蔓,墨燃紧蹙着眉峰,他心中清楚,在这灵气衰微之地,避水结界撑不了多久。紧密的藤蔓之中忽然一阵颤,一柄雪亮的剑破势而来,墨燃抬手握住剑柄,将腰间藤蔓寸寸斩落,解去身上束缚。墨燃屏住呼吸,尽量减少结界内空气的消耗,又斩去面前的几层藤蔓。可这藤蔓再生能力极强,尚未斩尽,便有新的藤蔓席卷而来,仅凭一人之力远远不足以斩落所有藤蔓。
结界里的空气所剩无几,墨燃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干涩。眼前有忽明忽暗的光晕,海底极为冰冷,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成了铁,墨燃脸色苍白,努力克制着呼吸。他本就受了伤,法力又不得效力,山穷水尽,只剩一层薄薄的结界隔绝着汹涌的海水。墨燃眼睫颤了颤,唇角身处猩红的血,避水结界轰然化为泡影。
像是落叶离枝般,眼前的一切在混沌不清中离散,墨燃清醒的感觉到海水贴着每一寸皮肤冰冷的触感,耳畔有轰鸣的鼓噪,四肢百骸的感觉渐渐消失,轰鸣渐渐变成了流沙般的细碎声音。从海底蜿蜒向上的藤蔓如同巨大的手掌,墨燃躺在其中,睁开眼睛是透过藤蔓细碎的光芒,如碎金般温柔闪耀,预示着白日的到来。墨燃缓缓闭上双眼,他知道自己又一次食言了,那个如雪山之巅冰雪般清冷的谪仙人,他又负了他。他费劲的想着,若是自己就这么死了,楚晚宁该怎么办,若来日地狱相会,会不会又骂自己英年早逝。他自嘲般笑笑,临死连句遗言都无人讲,总不能对着这些个来往的鱼,让他们传话。他记得楚晚宁教过他,叫鱼什么尺素。晕眩感又一阵袭来,墨燃眼前一黑,连模糊的光晕都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