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身后有李三郎看着,李信的身后,又走进来了李郡守。闻蝉茫茫然,看姑父瞥了她一眼后,跟李晔说,“有两个死士要杀阿信,阿信不得已乱了诏狱。有我与江三郎压阵,那两个死士已经死了,今晚之事不会上报。江三郎与阿信说过话后,已经走了。你那边事情如何了?可以出城了吗?”李晔忙向姑父保证已经打点好,出城没问题。李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闻蝉,说,“你们先走,在城门等我。我说些话,随后就过去。”李怀安转身出门,李三郎跟在大伯身后,回头,看了眼二哥与表妹。他看到堂哥眼中的专注之情,也看到表妹凄然的模样。李三郎叹气,知道短期内,二堂哥都不能再与他喜爱的表妹有一点关系了。程家在看着,天家在看着,要避嫌的。人走后,李信向闻蝉伸出手,“来,表哥带你去城楼上坐坐。”闻蝉走向他,抓住他伸出的手。她扑入他怀中,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她眼泪眨动,想为什么表哥每次都一身伤呢?他一身伤,还总怕吓着我,不敢告诉我,以为我不知道。少年们在风中飞跃。悬月在上,出城的车队已经在城门口相候,李信再次带着闻蝉爬墙上树。他带着她上了高处,离出城很近的方向了,两个少年坐在墙上。李信转身,与身边沉默的女孩儿对视。风吹月明,墙上的少年们俯瞰长安天地。闻蝉低着头,并不看他。李信笑:“这是干什么?闷闷不乐的样子?你不是讨厌我吗,不是怕我吗?我要走了,你不是该高兴吗?”闻蝉仍然低着头。李信便弯下腰,去逗她,“我是回会稽去了,又不是死了。知知,以后没人烦你了,你开不开心?”她想逗闻蝉笑,但闻蝉并没有笑出声。女孩儿抬起头,她视线也没有与李信对上。她望着夜间大雾,望着不知名的前方。她茫茫然然的,说,“表哥,我不讨厌你。我刚和你见面时,非常厌恶你,非常惧怕你。但我已经很久不知道怕你的感觉了。”“……”女孩儿的泪水在眼中流转,她轻声:“表哥,我、我……我期待你。”如月之升,如云之开,如天之阔,如海之荡。她那一句“我期待你”,让李信心头重重发抖。热气涌上眼睛,他控制不住地去抱她,控制不住地想把整个性命给她。活着算什么。人生算什么。他只想把一切都给她。一次次地奉献给她。少年郎君掐住少女的下巴,迫她抬起了头。他亲吻着她,热情无比地亲吻她。吮吸着她唇上的泪,搂着她的手臂颤抖个不停。再没有这样的时刻,让他如此喜爱一个人。让星月缥缈,让万物褪尽,让他眼里只剩下这个女孩儿。闻蝉被迫承受李信的索吻。他一开始热烈,后来又转为柔情。缱绻之情,在唇间传递。少年们气喘吁吁,品尝到对方的甜美,也将自己专注无比的心交付出去。亲了很长时间,直到他们都气喘吁吁。李信手扣住闻蝉的后脑勺,在亲吻之后,与面颊酡红的女孩儿额头相抵。月光浮照,幽幽夜色渡上一种清淡的蓝色。月辉洒在两个少年身上,他们额抵着额,呼吸彼此缠绵。额头相抵的动作,是多么难得的温情时刻。是李信少有的温柔时候。闻蝉说:“为什么亲我?你不是说成亲前不碰我吗?”李信漫不经心:“你就当我放屁。”闻蝉:“……”她抿嘴,嫣然笑出来。她轻轻喊他,声音甜软,像是撒娇一般:“表哥……”她叫得李信抱她的手臂更紧了。李信闭上眼。桩桩件件,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他脑中乱窜。最后所有的事情都被他压下去,脑海深处,他看到女孩儿干净无比的面容。她干干净净的,身上没一点污垢,他要让她一直这样。李信睁开了眼,伸手抚摸闻蝉的面孔。他抬起眼,在额头相碰的时候,看进她眼睛深处:“知知,对不住。”闻蝉不解。听李信说:“我没法保护你。”闻蝉:“……”李信声音平静如河,淌淌奔向遥远的岁月与未来——“我没能最好地保护你。纵我心热如火,在你需要的时候,也没有护好你。所以我要离开。知知,迟早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我会保护你,会疼爱你,一如今日。”他慢慢松开她,他的手在发抖。闻蝉低下头,看得很清楚。她又抬起头来。面对面,少年与她对望。忽然对她笑。他痞坏的笑容,照亮闻蝉的眼睛。然后他带着她,跳下了墙。少年对她吹声口哨,轻佻无比。他转身,走入了浓浓黑夜中。闻蝉望着他秀颀的背影,望着他挺拔的身形。之前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她抑制不住地落眼泪,情不自禁地捂住嘴,不让哭声羁绊了少年的脚步。她泪眼婆娑,在月光长夜中,看河流一样的未来那般遥远,而少年在她的视线中越走越远。闻蝉哭泣着。云翳散尽,银光斑驳照在前路上。树木的影子婆婆娑娑,在风中摇摇飘落。风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月光从四面八方照进来。站在空地上,像站在一片霜雪中。往前走两步,在那浅浅的月光清风中,能闻到花香的味道,闻到夜间雾水的味道。叶子落下来,已经有了嫩芽,伴随着不知名的花骨朵。初春的景象蓬蓬勃勃,而天黑沉沉的,风灰扑扑的。东西南北,南北东西,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的少年。她的少年……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她。她的少年……他们分别。她的少年……他们还会重逢。901初春城外,卉木萋萋。蛮族人的大队终于要离开长安,为了表示两国友好和平的交情态度,丞相亲自带着众官员在城外送别。蛮族人在长安待了两个来月,期间发生了很多纠纷,还死了一个随从。然他们走时,带了大批皇帝陛下赠送赏赐的珍品。就连丘林脱里的死,都让他们从会稽李家换来了无数的玛瑙碧玉等物。大楚国内地大物博,此次来京没有让蛮族人意识到两国和平的好处,只让蛮族人变得更为贪婪,更想把战火烧到大楚国境内。蛮族人想要掠夺大楚,想要把一切富丽堂皇的大楚所有物,变成自己的。蛮族人带着一腔不平心离开了。胡人回到草原后,会用三寸不烂之舌,跟他们的王极尽所能地描绘大楚的富贵。蛮族的王会心动,会想侵略大楚,会想用铁蹄征服这个已经有了二百年历史的国家。蛮族想要成为大楚之地的主人,只有成为主人,才能予索予求,无所顾忌。随行的,除了大楚无数赠品外,还有一个活人——江三郎江照白。在李信与丘林脱里一案中,蛮族人见识到了这个人丰富渊博的知识。江三郎不动武,便让他们发憷。当后来江三郎想离开大楚国境,四处游历时,蛮族王子郝连离石动了念,想要邀请江三郎去蛮族。在郝连离石看来,蛮族这样的游牧民族,比起中原来说分外的不开化。除了武力,他们和大楚无可比拟之处。郝连离石身为王子,心忧蛮族未来发展。他想邀请一个学识渊博的大楚人回蛮族,帮助自己的子民摆脱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他想要蛮族人生活得更好,就需要一个聪明的大楚人指导。郝连离石在长安待了两个月,也意识到大楚等级阶级分隔极为严重,学问知识掌握在世家手中,而世家对国家,其实并没有太深的归属感。世家归属于自己,他们的子弟不会为一个国家的未来去拼死拼活。郝连离石想发展蛮族人,从庶民中捉回一个大楚人,能教给蛮族人的不多。但从上层社会……世家根基深厚,他贸贸然,也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