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容忽然有些没缓过神来。
瑞贤太子?
她不可置信去看石隐,瑞贤太子?他的生父若是瑞贤太子,那他岂不才是炎朝真正的嫡枝龙脉,如今炎朝真正才该称帝为皇的圣上?
“你?”
她惊的说不出话来,石隐只那样淡然看着瑞贤太子的画像,三株清香袅袅烟火缭绕,他谪仙一般静静的坐在那里,留下了一生叫人永远也停不下来的去提起。
“他在时,朝堂安稳,不论有多少皇子殿下,却没有一个敢于争高下,也没那个本事争高下。只是后来,一场大火烧尽了东宫,不仅是他,连他的几个妃妾子女也一个未曾逃生。其后也曾有人疑惑过,为何戒备森严的东宫会忽然起火,又为什么那火直烧到惊动了宫中所有人,也不见东宫里任何一个人警示逃生。后来,这些事都被按在了二殿下头上,说是他深夜纵火,谋害了东宫一脉。”
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本和她没有任何关联,可如今却因为石隐却叫她不得不去在意起来。她听他说着,心慌的厉害,她一直把石隐当做二殿下那离奇失踪的儿子来看待,做好和他一起当乱臣贼子的准备,她也曾有过无数的猜想,甚至猜测他或许果然是石远的儿子,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会是瑞贤太子的儿子。
“只是当年里,二殿下是一直追随瑞贤太子,他也一向敬重瑞贤太子,以他心机也决然做不到那样周密安排,更甚至……他绝不会是谋害东宫一脉的人。且平心而论,以他心性也确然不适执掌江山。”
石隐中肯评论,连当年最隐秘不过的事,今日也都对木容和盘托出:
“先帝手中曾训过一支人,这些人被他秘密分散放在各个子女和朝中重臣身边,而当年的五殿下身边那人,正是我师父。先帝早早便将这支人交到了瑞贤太子手中,故而这些人,实则真正是瑞贤太子的人。我师父当年是为五殿下办事去到峦安,却遭遇截杀,恰被周姨所救,养伤中二人互生情愫,师父便生出隐退之心。”
“他和周姨约定好,以一年为期料理京中诸事,随后他回到上京,先和瑞贤太子提起此事,瑞贤太子一向觉着兄弟姐妹之间亲厚,本也不需如此,便应了他,甚至为他预备了一份价值连城的礼物。而那时,早已有几个庶子的瑞贤太子也终于添了一个嫡子。”
石隐唇角忽而勾出一丝嘲讽冷笑,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表情,而按这年岁,那终于添了的嫡子,恐怕就是他了。
“随后师父自是又去和五殿下提起此事,师父本为暗卫,暗卫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替主子卖命办事的,也因着知晓主子太多秘密而永远不可能脱身而去,可五殿下也和瑞贤太子一样,许了他,只说尚有一些事物,他处置好后便能离开,师父自是感念。及至将一切都处置稳妥,恰到了瑞贤太子那嫡子满月宴的时候,师父便想着送一份满月礼,总也算全了最后这份主仆情意,谁知悄悄去到东宫时,却发现那孩子不见了,瑞贤太子正是派了几个亲信出去寻找,见他来,也一并交托了他。”
木容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大约就是石隐能够逃生了原因了吧。
“师父曾疑惑过,小殿下失踪是何等紧要的事,太子怎么会仅只派了几个亲信寻找,可当他一路循着线索而去却一路遭遇追杀时他便觉出不妥,及至找到我……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原来我,并非是太子嫡子,只因太子妃连育三女又坏了身子都未曾有一个小殿下,而侧妃出身武将之家,且膝下两子,于她地位岌岌可危,她便想出李代桃僵之计,令贴身婢女假扮做她,承宠于太子,许诺若能产下小殿下,便给她一个名分。那婢女有孕,太子妃便也宣称有孕,直到生产,终得偿所愿,太子妃却怕走漏消息,生了留子杀母之意。可她却不知道,其实这一切瑞贤太子都心知肚明,悄悄令人救了那婢女。谁知那婢女因此对太子妃怀恨在心,其后便在小殿下满月宴那一日,趁着人多眼杂,抱走了孩子,太子妃恼羞成怒,遣人追杀。那宫婢,就死在师父脚下。”
木容倏然提起一颗心,那宫婢,却是石隐的生母,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紧紧攥着的手,他觉察出,这才松了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对她一笑,笑中却带着些微凄凉无奈:
“可师父带我回去时,就远远瞧见东宫火光冲天,他就知道,出事了。除了那三个被太子派出找我的亲信外,东宫,无一存活。”
“瑞贤太子一脉尽失后,先帝大病,一众皇子蠢蠢欲动,内中以二殿下最盛,五殿下紧跟其后。师父和那三人觉出东宫事有古怪,也不敢将我送回宫中,只留在上京悄悄查探,故意放出几次消息,却都引来大批追杀,终是验证了他们猜测。而那时五殿下发觉师父还未离京,便着人去寻他,只说眼下夺储正是关头,叫他再晚些时候再走,师父无奈,怕五殿下纠缠发觉我的存在,也就应了,更去信往峦安,求周姨在等。可五殿下却循着那信,找到了周姨的踪迹。”
“夺储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完事的,师父被困上京,却因我而每每有所旁骛,五殿下觉着师父是因周姨而心不在焉,便悄悄遣人往峦安去警示周姨,那人去时正是关于周姨不贞的传闻沸沸扬扬,也恰是木家提亲的时候,周姨只怕因她而拖累师父,便应了木家亲事,去了一封绝情信给师父。师父自是万般悲痛,前往峦安一行,却眼看周姨出嫁,他只当周姨变了心,只是回来时,却在路上捡了孤子师兄,于是便有一个孩子始终被误以为是周姨和师父所出的孩子。”
木容这一回倒有些惊异,原来那是石远从峦安带回的竟是赵出,她还以为石远是趁这机会将他化作明路假装从峦安带回,这才迷惑了圣上,只将他当做是周茹和石远所生的孩子。
“怎么那时带回的,竟不是你?”
石隐摇了摇头:
“我那时,被安顿在二殿下府中,而你一向猜测也是对的,传闻中最后被带走失踪的二殿下幼子,也是我。”
“什么?”
木容这一惊又非同小可。
“外人只知一山不容二虎,总臆测二殿下和瑞贤太子从来都只面和心不合,却不知他们兄弟二人自打江山时便并肩而战,早已是过命的兄弟之情,这些也只有太子的亲信方知,被人追查走投无路自是投奔去了二殿下府中,恰二殿下府中姬妾有孕将要生产,二殿下便将那姬妾送去别院生产,最后,将我抱了回来,只说孩子生母难产而亡。”
二殿下为给瑞贤太子保着这最后一丝血脉,也实在付出良多,恐怕那姬妾还有自己的孩子,也都为了石隐而牺牲。难怪,难怪石隐说,二殿下绝不是会是谋害东宫的人。
往后的事,木容也就知道了。
在石远相助下,五殿下渐露强势,随后又曝出二殿下谋害瑞贤太子之事,使二殿下声名扫地,圣上甚至生出斩杀二殿下的心思,引得二殿下终究发狂,闯宫做下弑父弑君之罪,仍旧没能逃脱。
只是那时自瑞贤太子去后便时常病痛的先帝已然病入膏肓,只下令立五殿下为太子且贬黜斩杀二殿下后便驾崩了,随后五殿下继位,继承先帝遗命,斩杀二殿下一脉。
“二叔的身子那时出现不妥,时常幻觉,仿佛回到当年战场,他几次掌控不住挥刀斩人,落得一个暴虐的名声,他觉出不对,便悄悄交代了身边一个亲信,若他出现意外,即刻带我离开送回给我师父,且为不暴露我行踪,那人在将我安全送到后也须得自尽。二叔身旁那少将,在师父带我离开时挥剑自刎,我恰回头,只见他颈间喷溅而出的血,把那一片竹子都给染红了。”
为着他,这一路死了多少人,就连二殿下也是为了保住他。
木容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当年时,从东宫灭门后及至现在,好似唯有一人得利,而二十多年过去,即便当年有人真在暗中谋害东宫一脉使得是石隐不得不隐匿身份,可到现如今他仍旧不能表露身份,那是否有可能,当年谋害东宫一脉的人,如今尚在,且权势通天?
“是……”
她满眼惊色,话没出口,石隐便缓缓点头。
是二殿下的死警示了石远等人,故而在五殿下登基后,为着不暴露石隐的身份,他死遁而去,带着那三人暗中悄悄查探,终是有了蛛丝马迹,东宫大火那一夜里,只有五殿下不在上京。他看似最没嫌隙,可也只有他,因着奉皇命办事带出了自己的人,那些人,那一夜里都不在先帝的掌控中。
原来是圣上!
原来石隐查探二殿下当年事,要为二殿下鸣冤昭雪只是其一,他真正的目的,是查清当年东宫往事,为父报仇,甚至拨乱反正,拿回这炎朝江山。
石隐捏紧木容的手,他做乱臣贼子时她都肯一意跟随,肯同他一起以命想搏,这份情意,也足以堪得起陪他一同,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