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真的很高兴,爹爹死了,家不在了,可是至少她还有这个从小陪伴着自己长大的朋友,至少她不会因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像其他的人那样看不起自己冷落自己。
只是她没想到,靳素衣竟然将那些平日里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贵家小姐们尽数请了去。席上,她们句句带刺群起而攻,靳素衣冷眼旁观且不说,在最后最深最痛的一刀,是她捅下的。
她说,人的身份有三六九等,以前她们能做朋友那是因为大家家世都差不多,如今九辛自甘堕落早已不配与她们平起平坐,这一顿饭便算是她对她最后的一点施舍。
九辛哭了,莫九辛这一辈子,哭过两回,这一次,还有一次是莫远庄死那天。
&ldo;九辛,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可是我也很为难,她们都说你……说你不知羞耻做那下贱的营生,她们只是怕沾了晦气也怕其他人说三道四,你知道女孩子的名声有多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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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不是她们,靳素衣。这样想的人只怕是你吧?&rdo;九辛不置可否:&ldo;我莫九辛并不认为做个验尸官有多见不得人,你既然如此嫌弃我,此生两不相见便是。何苦又这般惺惺作态?&rdo;
靳素衣未曾想莫九辛竟然如此不讲情面,一时不禁愣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转念一想,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做,忙转了话锋:&ldo;九辛,我们之间的恩怨先放一旁,我若不是万般无奈绝不会来求你,你自小便为人正义,今日定要为我母亲做主啊。&rdo;
&ldo;难不成你母亲与大公子的死有何牵连?&rdo;作为一名验尸官,她对个人的恩怨远不如案子来得重要。
&ldo;没有,我母亲怎能和这事扯上关系。&rdo;靳素衣急忙否认:&ldo;是二哥,他不相信大哥是自缢而死,哥哥们一直认为是我娘逼死了大夫人,这些年耿耿于怀,如今大哥死了,二哥定然会利用这件事大做文章污蔑我娘。&rdo;
莫九辛秋水明眸闪过一丝不耐,:&ldo;大公子死因为何要验尸之后才知道,你怎会如此肯定他是自缢而死?&rdo;
靳素衣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尽力不让九辛发现异常:&ldo;堂堂侯府大公子,若非自杀,谁敢……谁敢对他下毒手?&rdo;
第八章
九辛观她面色,心中略略有了些底,镇南侯府,水深得很。
镇南侯大公子靳云不到而立之年,家世尊荣又有贤妻爱子陪伴身侧,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有何想不开要自杀呢?如此异于常理,九辛心知靳云之死定然大有蹊跷。
若想要查明案情,验尸当然是第一步。
靳云已经被侯府里的人从梁上放了下来,平放在红木床上,厢房内那根白绞圈还未取下,仍旧纹丝不动地套挂在房梁处,房内书案翻倒在地,未作完的画和砚台散落在一旁,墨汁洒得到处都是。
段承风垂手站立房内,面对着哀痛欲绝的镇南侯。
嫡长子之死对镇南侯靳魏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半生尊荣无比的当朝侯爵在丧子之痛的重击下,委顿悲痛的模样实在叫人怜悯至极。
那镇南侯已然扶正的侧室王氏委委屈屈地安慰着靳魏,神色之痛惜比镇南侯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九辛不禁感叹,一双母女,真真好演技。
靳云尸首边守着一个身穿锦缎华服的俊秀少年,秀目含泪,满脸悲愤。
九辛曾见过他一面,知道这是和靳素衣向来不合的靳家二公子靳飞。
&ldo;侯爷,请您与夫人、二公子稍稍回避,小女子要为大公子检验了。&rdo;九辛施了礼,直白道。
王氏眼泪汪汪地看向靳魏,&ldo;侯爷,您还是不相信妾身吗?这些年妾身待云儿和飞儿如何,侯府上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两个孩子是妾身看着长大的,妾当年入侯府的时候便决定即便委屈自己也万万不能委屈了侯府两位公子。侯爷,妾万没有理由伤害大公子啊。&rdo;
这王氏长得倒是一副好相貌,不仅美,眉目还和善得很,言语间倒似真将靳云靳飞当做己出一样。
靳魏拍拍她的手,宽慰道:&ldo;本侯知你心善,待莫姑娘验明云儿死因,谁也便无话可说了。&rdo;
靳飞愤而站起,冲着王氏怒道:&ldo;你个毒妇,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母亲与大哥在天有灵一定不会放过你的!&rdo;
王氏似乎被他吓住了,瑟缩地往镇南侯怀里躲,靳魏见靳飞出言不逊,斥道:&ldo;闭嘴!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为父与你母亲都同意请官验尸来调查你大哥的死因了,这还不够吗?&rdo;
&ldo;我母亲早被你们逼死了,哪来的母亲,这个毒妇吗?她不配!&rdo;靳云忿忿地握着拳头,恨不能一拳挥过去。
王氏抽噎着道:&ldo;飞儿,我知你兄弟二人对我有误会,我亦从未奢望过你们能将我当做母亲尊敬,可是你不能昧着良心如此污蔑于我,我何曾做过对不起大夫人和你们的事了?&rdo;
靳飞气急败坏,还欲与她分辨,镇南侯脸色铁青,&ldo;你再无端生事,便去祠堂跪着!&rdo;
靳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镇南侯这威胁他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就算是跪祠堂他也要将王氏骂个狗血淋头。
毫无心机的侯府二公子一点没觉察到王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靳飞激怒镇南侯,她乐见其成,她的目的就是要令他们父子离心,这个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二公子,一旦没了镇南侯的庇护,他在侯府将毫无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