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宁见她如此,冷笑一声。也不多话,拉过韶华一同坐下。轻言道:&ldo;我们刚好在这里等着。四爷一回子就来。&rdo;
&ldo;福晋,&rdo;韶华声音一低再低,&ldo;这如何使得?会出大事的。&rdo;
&ldo;有我在你怕什么?已然做了,就不要害怕!&rdo;恪宁也不看韶华满脸满头的汗。顺手拿起桌上小茶盅子,斟了一杯茶,怡然自得的品了起来。韶华只当她心里有了算计。不想没一会儿却见恪宁耳根子后红了一片,眉尖上也见了汗。手上已经不稳了,拿着茶盅子晃的厉害。韶华虚坐在那里,一颗心彻底的空下去。
&ldo;福晋,福晋!你怎么……&rdo;韶华起身上前,恪宁却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忽然,手里的盅子&ldo;哗啦&rdo;一声砸在地上!
天花
韶华正待要拾起地上的碎片。却听外面已经通传四阿哥到了。韶华的心不由得一紧。她觉得今天的局面是蒙混不过去的。而带来这一切的,就是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可是,没有人容她去想。恪宁自会解决这一切。因为她自信自己可以。她是一贯按着自己的想法活着的人。也许她并不真正了解宫廷。恪宁此时已经走了出去。
胤禛站在廊下,恰遇到恪宁出来。胤禛见她似乎还有点羞怯之色。慌乱着低了一下头,然后才笑道:&ldo;你在和额娘聊天?&rdo;
恪宁这时却是一阵心跳得厉害。仿佛是因为起身太猛,眼前只是发花。她踉跄了两步,一把拽住了他。勉强轻声道:&ldo;你先听我说,别进去……&rdo;然而她等不得说完,身子猛地向后瘫了下去。这一瘫将胤禛吓得不轻,忙将她扶住。但是,她的身体软了。就那样一点点的软了下去。胤禛这时才看到,恪宁耳根异样发红的部位,渐渐成了一片疹子。他抓着她。一声声的喊她,没有用。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永和宫的总管太监刘三福年纪大了,颇见过些世面。远远瞧了恪宁一眼,心里就有了点儿数。悄悄进去向德妃耳语了几句,说的德妃也紧张起来。忙吩咐了他几句。那刘三福便出来向胤禛道:&ldo;四爷,福晋身子不好。今儿就不见了吧。德主子吩咐,送福晋回去呢!&rdo;胤禛本想扶恪宁进去歇歇,却简直不愿意相信母亲这是在下逐客令。他隐隐感觉到恪宁的身体在发烫,那热度穿过衣服散上来,一丝丝灼着他的心。他不再顾及身边的人,打横将恪宁抱起,急着往乾西四所赶。他的脚步凌乱了,他的心也乱了。那并不太长的路,彼时犹如万里之遥。幸而惟雅不曾离开,早支使人来探消息。见胤禛抱着恪宁回来。赶忙都接出来。这一闹,不知惊动了多少人。胤禛顾不得许多。只是喊着:&ldo;太医院有多少算多少,都给我叫来!&rdo;
阿奇韶华皆乱了阵脚,惟有重秀却还是一贯的利落镇定。推开韶华,拉了一床银红纱被,盖在恪宁身上。见屋内一堆人,她忙让阿奇赶她们出去。又将所有窗子关上,怕冒了风。这边胤禛站着。重秀安慰他道:&ldo;爷,您也到外间去。这不方便!有奴婢……&rdo;胤禛却喝道:&ldo;什么不方便,她是我的人!&rdo;说着一条腿跪在床上,将手伸进被里,略微褪开恪宁的衣服,只觉得湿漉漉的。仔细一看,也惊住了。重秀在旁边瞧着,也不由得抽了口冷气。只见恪宁身上从脖子往下已起了黄豆般大小红疹子。胤禛看到这番情景,浑身麻了一样,头皮也炸裂开来!一时间,众人都没了主意。只有他,呆在那里,一声也不出了,竟像是没了气息一般,眼也不眨一下。惟雅在外间不便进来。只吩咐众人快传太医。重秀看着胤禛,只怕他心疼坏了,忙着劝慰。可他也不理睬,过了好一会子,忽然笑了道:&ldo;你走吧,快离了我,别让我白操心了!&rdo;重秀一听,慌得&ldo;扑通&rdo;跪在胤禛脚边,抱着他只管流泪。惟雅在外听见了胤禛这句话,也慌了。料想恪宁要不中用了,凄凄惨惨也哭了起来。乾西四所住着皇子们,个个年轻。见这边哭成一团,没一个过来的。只有胤禩,刚从学里回来。早听见有人向他说恪宁又病了。便向这边过来,可是,只到了院中,又不好进去,只站在外面关切一番。
正这时,外面已是一阵急促的脚步,没有通传。胤禩刚回头,见竟是父亲,便赶忙请安。康熙在乾清宫早得着信儿了。过来时,也已下旨传太医来。一进来见胤禩在这儿,康熙下意识的向四周一看,见没有其他人。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在走过胤禩身边时,轻轻用手抚了他肩头一下。慌得胤禩一低头跟在他身后。康熙进去,见惟雅也在,又是一叹气。跟在后面的刘胜芳等众太医忙进去诊视。那边,胤禛出来向父亲行礼。康熙见他如此,便也猜到病得不轻,未免也担心起来。众人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太医们出来。刘胜芳也不说话,走到康熙身边,&ldo;扑通&rdo;一跪,叩头道:&ldo;微臣有罪,瞧不出病因。但看着似天花,请万岁爷治罪!奴才斗胆说一句,如今四福晋需得快快离宫,否则,恐生不测!&rdo;
&ldo;天花!天花如何诊不出来?又说什么瞧不出病因?&rdo;康熙愣怔了半天才说出话,可语气也软了。一众太医齐齐跪在地上。刘胜芳也没别的话说了。康熙费了半天劲才明白&ldo;天花&rdo;的意义。他幼时曾得过的病症。可诊不出病因,却又像天花。这叫他如何办呢?如是天花,按规矩,还是将恪宁移出去比较妥当。可若不是,治错了,岂不是更加麻烦。想来想去,他不由得回过头,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不出声,也没什么表情,好似只有嘴角微微颤动。忽然间,他抬眼,无限悲戚的望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一眼。那一霎,康熙只觉得寒冷。那眼神,太像一个人,一个垂死挣扎的人。胤禛把他养母最大的本事学的如此惟妙惟肖。他,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却不能留住最爱的妻儿。他知道他是要决定的,把重病的孩子送出宫,就像小的时候他自己一样。等于是遗弃。无耻的遗弃。可是他,是没有办法的。不能染了其他人。紫禁城禁不起的!
&ldo;传旨,即刻将皇四子福晋送往……&rdo;他停顿下来。送到哪儿?回娘家,把重病的儿媳退回给娘家。这是人做的吗?畅春园?那是受人以柄!他乱了方寸!他该把她送到哪去?
&ldo;万岁爷!……上善苑似妥……&rdo;李进朝一旁仿佛突发奇想,却是拿准了才说的。胤禩在康熙身后一边看着胤禛,听到这个词却也一愣。胤禛只冷眼看着父亲根本没听清楚。倒是惟雅,向胤禩这边送了个眼神。看样子,她也不曾听说。
&ldo;就上善苑吧!调朕的御前侍卫护送。&rdo;康熙的声音渐渐不能支持。他赶忙咽住最后一个字。似乎不想再看他的儿女们。转身便往外走。别人都跪送了。只有胤禛还站在那里。他终于发现,原来父亲始终都只是个万人之上的帝王。在他的心里,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他轻轻走回里间。一步一步,艰难而漫长。杏黄段子的帐幕,那里有一个又一个他熟悉的人,隐没而去。他的妻子。还那样年轻。娇艳的犹如枝头待放的新蕾。那初见,那猜疑,那掩饰不尽的眼泪和欲留还拒的心痛,那惟有的□爱。那床,还是他们新婚的床。那人呢?一步步走去,是揭开新娘的盖头?还是送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