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见如此说,也不好推拒。便与顾八代徐元梦等人入内见太子妃。石氏端坐主位道:&ldo;诸位,这件事发生在无逸斋,传出去又会有人把名声扣在太子爷的身上。现在贵妃娘娘身染小恙,内廷之事我也多少要管些的。为了太后不致受惊,后宫不致人心惶惶,我看先对外说是一个宫女偷盗后宫御用之物,被发现后畏罪自杀。如此先安定人心可好。剩下的事,我会告知几位母妃,并通知内务府在后廷暗暗查寻,决不让事实隐没。诸位,如何啊?&rdo;她拿出太子妃的威仪来,张英本是不愿惹事之人,像其他几人使使眼色,一起回道:&ldo;此事如此办最是稳妥,内廷之事乃是内务府的权限范围,臣等并无权过问的。&rdo;
&ldo;那好,这件事交给我。大人们请回吧。&rdo;这是摆明不让他们插手,几人心里都明白。朝堂上有多少纷争,后宫就有多少风波。这是谁都很清楚的,没人愿意趟浑水,都巴不得赶快离开是非之地呢。几人刚辞了太子妃出来,却见四阿哥胤禛等在垂花门外。原来是专等自己的老师顾八代的。待其他人去远之后,胤禛一笑道:&ldo;老师,出什么事了?&rdo;顾八代可说是看着胤禛长大的,从不见他关心宫里的是非。今天却向自己打听这件事,颇有些意外。
&ldo;四阿哥,不要问这些事。与你无干的。&rdo;
&ldo;可,我想知道。老师你告诉我,是谁看见死人了?&rdo;胤禛突然露出相当执拗的表情,看来他很习惯向老师使小性子。顾八代很有些无奈,:&ldo;这事不让我们说。&rdo;
&ldo;不说不能走,我把你藏酒的地方告诉师娘。&rdo;胤禛仍然不依不饶,一脸小无赖的样子。顾八代看着这张尚有些稚嫩的小脸,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时的四阿哥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古怪精灵又任性,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常使些小聪明对付他。这么个难缠鬼,却又是那么得招人疼。可现在,即便他还会用那天真无忧的眼神看他,但他明白,胤禛已经不是过去的胤禛了。即便仍是原来那些玩笑话,听起来却好像已经很遥远了。
&ldo;哎,&rdo;他长叹一声,忽然又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ldo;你不会是担心看见死尸的人被吓着了吧?老臣知道了,四阿哥也有了要担心的人了。&rdo;
&ldo;老师,我不和你说笑,我真的要知道。淹死的是谁?&rdo;
顾八代见他真的急了,摇摇头:&ldo;是恪宁和八阿哥看见的,在莲池里。像是一个宫女,奇怪的是,她嘴里含着个紫玉玉佩,太子妃说这事内务府的人会办的。我们自然无权插手。你知道这个做什么?&rdo;
&ldo;紫玉,紫玉的玉佩。是不是一枚紫玉的合欢佩?&rdo;
&ldo;这个,老臣就不太懂了。&rdo;
&ldo;老天,老天,&rdo;胤禛像是中了魔般喃喃自语。
&ldo;怎么了,四阿哥,你知道什么吗?你,说的是什么?&rdo;顾八代被他怪异的表情惊住了,慌了手脚,只是扶着他,怕他身子不好又招出什么病来。
&ldo;不,没事。没事。老师,我害怕……&rdo;他好不容易控制住感情。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这一夜,紫禁城里许多人无眠了。因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人们在猜测她的身份,在猜测她的死因。只有一个人在真心的为她哭泣,这是年少的皇四子。在夜阑人静之时,他又像往常一样无眠。以前,他是在想念永远那么温柔那么端庄的母亲,而此时,他想念着那被泡在浑浊池水中的女尸,他好怕,怕那就是他珍视着的和母亲一样纯洁的女子。他不愿相信,可他偏偏有那样的预感。他真想把现在的担心都倒出来,他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没有人,他不愿意打扰他的谢嬷嬷,他不想让重秀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事。他的心沉的似有千斤重,闷热的天气让他越来越无法平静。他注视着夏夜的天空,忽然一颗流星划过。不祥的预感再次来袭。他突然想去看看那个莲池,那坠落他最后希望的地方。
一个人独自在诺大的皇苑中游荡,他第一次觉得这里是这样的陌生。这算是他的家,可是却那么的令人恐惧。他怅然若失的向无逸斋方向来。不一会儿那莲池已经近在眼前。他站在池边,只觉得头昏沉沉。他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是谁。他只是想着,那些个没有母亲的夜晚,也是这般炎热。是她陪着他,安慰着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保护她的勇气和能力。他真的发现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原来自己不过是母亲羽翼下的小鸟,失去了母亲就什么都不是。甚至救不了所爱的人。那是怎样美丽的莲花,难道真的埋葬了她。
他悲戚着,已经无法自控。他念着她的名字,这许久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ldo;如宣,如宣。&rdo;美丽的,纯洁的像圣女一般的如宣。他在池边跪下来,浑身神经质的颤抖着。恍惚中他听到脚步声,就在身后,那么熟悉的脚步声。这不会是错觉,这怎么会是错觉。他已经能听到她的呼吸……
&ldo;四阿哥,你在等如宣吗?&rdo;这声音,还有些稚嫩的声音。胤禛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他站起身,缓缓得转过来。夜幕下,一身便装,娇小玲珑的恪宁正在他身后。她毫无表情的盯着他,抬起手,她手上的是,竟是一个和如宣身上带的一模一样的荷包。他看得太真切了。
&ldo;您在等如宣,是吗?&rdo;她仍然在问他。&ldo;我早该想到的。&rdo;
&ldo;恪宁,你怎么会,会知道?&rdo;她的出现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ldo;如宣,康熙二十七年入宫,已经两年了。告诉我,为什么你在念她的名字?&rdo;
&ldo;你,认识她?&rdo;
&ldo;我不认识她,哪来的这个荷包,和你的一模一样。&rdo;
胤禛猛然想起他和恪宁初次在御花园相遇,恪宁捡到那只荷包时失常的反应。
&ldo;我在宫外面的时候,最喜欢猜谜了。对了,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她最会猜谜了。什么都难不到她的。&rdo;
&ldo;她很聪明的,比我小五岁呢,可是,她的字写得比我的好得多。我们最喜欢七夕的时候去看河里的莲花灯了,好美……&rdo;
那些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她是谁?就是曾经和如宣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那个人。
&ldo;你是,宁儿?&rdo;
恪宁再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称呼她,心底却升起一丝悲哀,她默默地点头。好一声&ldo;宁儿&rdo;。叫得她的心要碎了。
他怎么这么笨,恪宁是宁儿。多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从来没有去想。
&ldo;告诉我,你为什么,在念她的名字?&rdo;她已经隐约猜到的,可她并不想相信。&ldo;你以为死的那个,是如宣?&rdo;
胤禛始终沉默,似乎根本听不到她在说话。他仍然还是不敢想,不敢想如宣就死在这莲池之内。他像是痴了一般,再抬起头看了一次恪宁。突然着了魔一样抓住恪宁的双臂,狠狠地盯着她的双眼,半晌只问出一句话:
&ldo;你,你怎么才来?&rdo;
恪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傻了。她回视着他的眼睛。这双眼,怎么这么的无助,这么的凄惶。根本不是她所知道的清高淡定的四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