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山崖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一场瑰丽的血雨。
纵然及时躲避,仍有数十滴艳红,溅于她的红衣之上。
被万物归炼化后的血液,蕴含着能吞噬一切的能量,焚过她的衣衫、肌肤、经脉、骨骼……
魔力无法凝聚,她好似一只布满破洞的风筝,飘摇着向崖下坠落。
从体内穿过的风,带着汹涌的腥味。
强忍着烈火焚身的痛楚,她把一粒黑色丹药放入口中,用力吞咽下去,然后,任由铺天盖地的疼痛淹没自己。
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未负魔后所托,任务完成就好。
——
红衣女子气息全无的同时,浮玉山脉另一侧的冰渊深处,某间狭长的密室内,一尊高约一尺的红色彩偶双目光华尽失,伴随着“咔”的一声,破裂成一堆碎片。
密室外,金碧辉煌的大殿中,身着紫色宫装、端坐在书案前翻阅密报的女子,感应到破碎的是白羽司司主半夏的本命偶,微微抬头,发髻上流苏步摇晃动之间,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许久之后,自殿内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日暮时分,山间下起了大雪。
流云峰谷底,本该纯净无瑕的雪地上,却盘旋着一团浓郁的黑雾,仿若洁白画卷上的一滴墨,突兀、醒目。
黑雾之中,从千丈高涯坠落的红衣女子——魔修半夏,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那里。
破破烂烂的红色衣衫,与浸湿雪地的血色融在一起。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肉模糊,白骨隐现,分明已是死人。
但丹田处,一个悬空站立的黑色药灵,正双掌向上,指尖淡淡的光华向上延伸,牵引着她心脏停止跳动后逸散在体外的魔气再次回到体内,利用其中蕴含的魔力,为她修补残躯。
在黑色药灵操控下,半夏体表的伤口渐渐愈合,体内断裂的经脉缓缓相连。
相应的,聚在她周围的魔气也越来越少。
把飘散在外的最后一缕魔气引入她体内后,黑色药灵改站为坐,合拢双掌,开始榨取已被融进血肉的魔力。
隐藏在半夏识海边缘处,一道以魔力设下的禁制,也被药灵招至掌心,将其炼化。
待她的经脉、识海尽皆干涸,再寻不出一丝魔气后,药灵散尽自身灵性,裹挟着这些魔力一起撞向她的心脏。
怦怦……
沉寂许久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
意识归位的刹那,半夏从身体被碾碎重塑的疼痛中苏醒过来,还没来得及为生还庆幸,脑海中便有无数画面纷至沓来:
阿爹散值归家,悄悄从背后掏出一大串糖葫芦和许多小零嘴,吃得她肚子溜圆;
阿娘用柔软的布料,一针一线为她缝出漂亮的衣衫,惹来一整条街孩子的羡慕;
阿爹将她放在肩颈处,扶住她的身体在棠梨林快速奔跑,乐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阿娘把她搂在怀里,温言细语地给她讲睡前故事,她却睁大眼睛越听越精神……
无忧无虑、幸福的童年时光至此结束。
紧接着闪过的,是她七岁那年,一个本该平常却突然染上血色的下午:
爹娘为了阻止她被突然出现在院中的人掳走,相继惨死在戴着黑色兜帽的人手中。
阿爹断落四处的残肢、阿娘血肉模糊的身体……原本温馨的小院变成人间炼狱,深入骨髓的悲痛中,惊恐悉数化作怒火。
她死死咬住拽着自己的黑衣人胳膊,用尽所有力气对他拳打脚踢,那人却置之不理,只将右手按在她头顶,说了句“资质极好”。
再醒来时,她与几十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一起,被丢进一处幽深的洞穴。
洞口处,背光而立的黑衣人,冷冷地道:“想要报仇,先从这里走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