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不是正宗的喜事,客人们都散了,葛进也安排小太监抬着“昏迷不醒”的萧元去了新房。新娘沈四姑娘穿了一身大红衣裳,浓妆艳抹的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丑,葛进看了恶心,暗暗将沈皇后骂了一顿,若沈四不是这种货色,那女人多半也舍不得把侄女嫁给主子。好在主子醒了,葛进相信主子不会叫丑女人得逞,领着人退了下去。沈四姑娘心花怒放,坐在床边,欢喜地盯着新夫婿。旁人都笑话她喜欢萧元是自取其辱,可她做到了,真的嫁给了他,这样美的男子,哪怕他明日就没了,能与他同床共枕,做一夜夫妻,她也满足。她目光热切,萧元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懒得再装,直接坐了起来。“啊,殿下醒了啊?”沈四姑娘惊喜地道,紧张地手不知该放哪儿,心砰砰乱跳。萧元没看她,迳自起身,“服侍我沐浴。”侧室里备着水,沈四姑娘想到那情形,羞得低下头,眼里心里只剩前面的丈夫,什么都没想就跟了上去。葛进就在外面守着,侧耳倾听,听到一阵阵水声,大约一刻钟后,主子喊他进去。葛进好奇死了,闻言立即快步赶到侧室,挑开帘子,就见浴桶旁边沈四姑娘狼狈地躺在地上,头发上半身都湿了,一动不动咽了气,联想刚刚的水声,显然是被主子溺死的。“将她收拾干净,完事后你亲自去父皇那里禀报,就说皇子妃一片痴情感天动地,冲喜奏效,我醒了,她不知为何暴毙而亡。”萧元身上也沾了水,一边面无表情地脱下外袍扔到地上,一边正色吩咐道。妻者,齐也,他要自己挑,哪个女人不识趣非要凑上来,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嘱咐完了,萧元坐到椅子上,等着心腹收拾,稍后他再配合。男人云淡风轻,杀人如踩死一只蚂蚁,心狠手辣与谪仙的容貌很难让人联想到一起。葛进却最敬佩这样的主子,一扫压在心头月余的闷气,咧着嘴忙活了起来,擦完沈四姑娘的脸,甚至细心地帮对方补了妆。一个时辰后,宣德帝被人从睡梦中叫醒,收到了长子苏醒的喜讯与儿媳妇暴毙的噩耗。沈皇后独宠后宫,夜夜与他同眠,此时就在旁边,闻讯未施粉黛的妩媚脸庞瞬间沉了下来,求证地看向丈夫。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定是萧元醒后不满他们的安排,狠心杀了她的庶出侄女。她能猜到的,宣德帝自然也猜得到,气得胸口起伏,低声骂了句“逆子”。打发了宫人,他将妻子搂到怀里,冷声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们沈家人白死的。”沈四死不死他不在乎,但逆子这是变着法子打他的脸,他如何能忍?念在亲骨肉的份上,他留着他的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皇后抬眼看他,“皇上打算如何做?他既然敢杀人,肯定不会留下把柄,而且他得了怪病昏迷,现在用同样的离奇理由掩饰冲喜新娘的死,颇有一命换一命的缘法讲究,正应了咱们先前赐婚时造的势。强行追究下去,百姓们怕会非议。”她说的有道理,宣德帝不禁沉默了下来。“我倒有个主意,”沈皇后突然笑了,抱住男人脖子,轻轻耳语了一阵。宣德帝认真聆听,越听越满意,使劲儿捏了她一把,“你啊你,哪来的这么多坏点子?”沈皇后狡黠地笑,望着男人眼睛道:“近墨者黑,我都是跟皇上学的啊。”男人再宠她,她都是继后,她的两个儿子在身份上始终低了萧元一头。虽然长子已经封了太子,她依然看不惯萧元这个眼中钉,不好直接杀人惹皇上猜忌,那就让萧元无法娶妻无法借用妻族的势力好了,再将他送到天边去,眼不见心不烦。三十出头的女人,坏起来妖娆妩媚,宣德帝看得情动,拥着人躺了下去。三日后,宣德帝早朝时颁发了一道诏书,诏书上称大皇子萧元感念妻子以命相救的似海深情,上表请奏终身不再续娶,借此缅怀妻子。皇上动容,下旨准奏,另封大皇子为秦王,即日前往封地陕西。文武百官哗然。而萧元还在自己的院子里悠哉养病,直到宣旨太监过来,他才得知此事。“王爷,接旨吧?”宣旨太监细声催道,看着跪在前面的大皇子如今的秦王殿下,心里很是不屑。陕西,那可是国舅爷的地盘,秦王去了那边,就算他是王爷,也免不了被地头蛇压,这辈子已然翻身无望。萧元什么表情都没有,接过圣旨,脑海里浮现出陕西各地的舆图。他侧头,示意葛进给宣旨太监赏。宣旨太监呆住,这人是真不懂还假不懂啊,竟然还有心情给赏钱?葛进将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等主子走远了,他摸摸袖子,摸了个小银锭子朝宣旨太监脚侧丢了过去,“给,拿去输吧!”既然都要走了,还客气什么?冷哼一声,欣赏完对方红白变幻的脸色,葛进转身追主子去了。“澜音起来了,说好了今日一起去看日出的,难得到了华山,你再不起来,下次咱们可不定什么时候来呢。”睡得香香的,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聒噪,谢澜音皱眉嘟囔了一声,微厚的饱满红唇嘟起,抱着被子朝床里面转了过去,可那声音不依不饶,又纠缠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消失。终于又清净了下来,谢澜音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继续惬意地睡觉。窗外,桑枝鹦哥送完二姑娘,关好屋门挡住山风,重新回了外间。鹦哥走到内室门口,掀开门帘瞧了瞧,见纱帐那儿静悄悄的,她抿唇一笑,放下门帘,边往榻前走边轻声同桑枝说话,“姑娘起来还早呢,咱们再睡会儿吧?”谢家三房六个姑娘里,属自家这位五姑娘最娇气,受不得一点累。就说此次去西安舅老爷家喝喜酒,一行人在华阴歇脚,是姑娘再三央求夫人带她来华山赏景的,可是颠簸一路才到镇岳宫,姑娘就再也不肯往里面走了,夫人这才决定在这里住两晚,明早再下山,继续赶路。桑枝手里正拿着一面小镜子照妆容,从镜子里看她,“你眯会儿吧,我就不睡了,免得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头。你看,这边早上风还挺大的,刚刚出去送二姑娘那么一会儿,就把我头发吹乱了。”说话时仔细理了理发髻。她行事一板一眼,穿衣打扮更是讲究,平日里衣裳有道褶子都不行,鹦哥想起姑娘被桑枝唠叨那些琐事时难以置信的样子,偷偷笑了,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到底精神头不如桑枝,打个哈欠歪在榻上,闭眼打盹。桑枝是勤快的性子,梳完头就开始干活了,轻手轻脚地将里外桌子都擦了一遍。天渐渐亮了,鹦哥揉着眼睛坐起来时,就见桑枝在往里面端水,水还冒着热气。“你去提来的?”鹦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起来收拾。桑枝摇摇头,“刚刚小道姑拎过来的,好了,你去叫姑娘起床吧,姑娘烦我。”她就想不明白,同样是叫人起床,为何姑娘更喜欢让鹦哥叫。鹦哥知道原因,喊姑娘起床得哄着来,桑枝只会不停地念叨“姑娘起来了”,姑娘不烦才怪,可惜她教了桑枝几次桑枝都学不来。笑了笑,鹦哥飞快擦把脸,抹了茉莉花味儿的香膏,便去里面喊人。素色纱帐里,谢澜音依旧睡得香甜,乌发散乱,黛眉如画。白皙细腻的脸颊如涂了最好的胭脂,娇滴滴似朵牡丹,红红的嘴唇饱满丰润,色泽诱人如新洗过的樱桃。伺候这样天仙似的主子,鹦哥做什么都觉得享受,挑起纱帐,俯身轻声唤人,“姑娘,我听小道姑说华山玉井的水可以润肤美颜,昨晚特意吩咐她们烧玉井的水给姑娘用,姑娘快起来试试吧,一会儿水凉了效用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