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安将阿璧的脑袋按回树上,冷笑起来。还能说谁?痴情之人,愚钝之人,好比再世秦香莲的人啊。郦疏寒扔下灯笼。襟带被风吹起。有草叶飞过,落在他发上。终于能有个了断。他等了叁十年,盼了叁十年。等到了李幼安,却从不曾盼到心上的女子。兄长说得对,他素来缺了点杀伐果断,在情之一字上耽误了这么多年,一点也不像他。可郦流白是郦流白,郦疏寒是郦疏寒。倘若郦疏寒不亲自来问妖狐涂苏,听她亲口答他。那他恐怕要日日沉浸在昔日的影子里,永世不得安宁。“苏苏,我来问你。从前说的话,如今是不是都不作数了?”彼时年少,竹林深处。青衣少女在溪畔习剑,他随手摘了山花要去戏弄她。半道却被藏在树上的赤脚少女截住。那少女腕上系了枚狼牙绳扣,红与白皎然一片。她眉眼弯弯,将一只龙须草编就的同心结扔进他怀中。山花喜人,却不及少女颊上梨涡。他被她眼中沁出来的欢喜惑住,愣愣问她为什么。树上人眼波流转,含羞低眉,轻轻笑道。我喜欢你啊。同心结,结同心。他藏了那枚一早便衰朽的同心结,也一并将她藏在了心里。“什么话,我许是记不清了。”金台上少女蹙眉,峨冠微垂,十分迷惑的模样。身侧冠羽男子抚掌大笑,“既是你故友来访,不如一同入宴,”她便只是遥遥朝着他笑,似是全然无辜,温柔又不解。“不必了。”郦疏寒也笑,只是喉间干涩。似又沁了血。他懂了。背后剑匣中飞出一柄白色长剑,剑身雪白,隐有日光之影。他抬起左手牢牢握住,剑尖直指金台上的冠羽男子。“她要嫁你,我便来杀你。”身侧惊愕不解嘲笑讥讽之声一浪一浪传开,右侧衣袖随风而动,郦疏寒只管握剑。
他早就眼盲心盲。从叁十年前不顾林厌生死,一心挡在她与李幼安之间开始。雪炉剑上自有光华升起,白衣男子衣袍随风震荡,气势一截强过一截。他向前,一步剑仙。冠羽男子侧头一笑,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说给漫山遍野的游神精怪。“是该打上一场。不然天下人会以为我没有资格娶你,对不对?”风雨剑庄陆压,本命飞剑名唤斩仙。许久之前,是杀过许多剑仙的。陆压一挥袍袖,千万剑气游走如龙,齐齐朝郦疏寒覆去。漫山游神精怪奔走呼号,草叶飞卷。剑气游龙中有大日腾空。郦疏寒出剑,一剑如夜烛照火,漫山明亮。李幼安藏在树上,忍不住又骂了一声。现在出息了,叁十年前干什么去了?可也是时候了。她提剑跃起,朝着金台上孤身一人的涂苏冲去。绿珠剑一招叁停,削去许多剑侍的脑袋。待李幼安立在金台上时,竹色剑身上已然带血迹斑斑。金台上凝眉远望的少女忽而转身,抬手挥退台下不断涌上来的剑侍。她侧头过来,白而洁的一段颈在月色下皎然如霜。少女弯弯眼睛,眸中有山色。“故人齐至,是听闻我要成亲,商量好来贺我的?”“是来杀你。”李幼安森森微笑,绿珠飞转,心府内剑气一空,攒出一剑朝面前人斩去。“哦,为了林厌。”涂苏也笑。身后有狐影闪过。她抬手生生接住绿珠剑,脚下轻踏,借势腾空而起。满头的钗环落下,乌发纷纷垂落。随身上轻纱摇曳。有风吹度时,少女眉间朱砂仿若有灵智一般,灼灼生华。她不逃反进,握剑向前,一只手掌骨几乎被斩断,另一只手却轻轻挥出,朝李幼安而去。似风抚面。“甜的。”少女乌发如云,转眼又闪身跃到十步之外。她抬指,猩红的舌卷过白皙指上的鲜红,朱唇上留下一点斑驳血迹,接着轻笑。李幼安颊上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