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08年8月9日)
我和格莱格站在这栋小房子外面,看一眼小房子里面那堵墙,再看一眼前面下方的连体楼。我对格莱格说:教授,你别再这样走来走去了,没用的。
他没有给我回复。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我说的是什么。又也许我自己也快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了。我的口齿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严重不清的。
远处那连体楼越晃越厉害。
而近处我和苏珊走出来的小房子里面那道苏珊又走了回去的墙壁没有任何动静。
室外应该已经分散地部分集中地站了有几百上千人了。几百上千人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呼。
在大家惊呼的同一时间,事情发生了。
其实我估计我并没有听到大家的惊呼,因为有些声音比大家的惊呼大得多。但我觉得我听到了,我觉得我不仅看到了许多张开了的嘴,还有跌倒的人,还有互相搀扶着把倒在地面上的人扶起来然后再逃跑的人。因为我们的连体楼忽然之间就成了一个火山口,它忽然之间就升腾起来,红色地升腾起来,把天空都映红了,红色的亮亮的闪着亮的跳跃着的踊跃着的翻滚着的。这么说吧,连体楼一下子就没有了,只剩下喷发的火山。
那红色的翻滚着的喷发物向四面散开,也向我们站着的高原涌来。这就是站在高原边缘的人们惊慌地连滚带爬地往后面逃跑的原因。一时间,红色的发光浪潮象一堵墙一样的到了我们的面前,一堵墙倒了下去,下一堵又立好了。
说实在的,不是我不想跑,而是我跑不动了。因为我的腿真的抬不起来支不出脚步来了。
那翻滚的红色的闪光的墙呯呯地吼叫着,在我们面前落了下去,几乎擦着我的脸和身体和格莱格的脸和身体,有不少翻滚的液体还落在了我们身上。但是,它们的总体在我们面前落了下去,落在我们身上的只是少数。很少的少数。
我们终于可以站稳了,而且可以站稳了往下看了。
虽然红色浪潮从我们的面前退了下去,但那在连体楼的位置发生的爆发并没有停止下来,就真的象是从地底下不断涌出的岩浆,更准确地说更象是从一口巨大的锅子里冒出来的煮沸了的红色的水。它们已经没有了往上涌的那种初始力量,但它们往下涌的力量却是更加巨大的。
从连体楼往上到我们脚下,许多树都倒了,一些树被连根拔起,从连体楼往下,那更是挡我者倒逆我者亡,从那里到海边,已经形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红色的发光的巨流,在它下方的那栋神秘的小楼也已经消失了,包围着那栋小楼的高大的灌木全体倒下,有的已经漂在了礁石那里甚至礁石以外的原先的大海的位置上。
这是大自然的奇迹吗?这还是原本的大自然吗?
我不知道。这没法解释。
我不知道和同样没法解释的还有那看似源源不绝的冒出,它们好象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没完没了了。
它们继续在涌出,继续象煮沸的水那样涌出来,向下方的大海扑去,它们呯呯地响着,发出巨大的声音,它们散发着一种足以熏倒千军万马的气味,它们发出诡异的光,翻滚着涌出,翻滚着向大海涌去。
你要干什么?
我叫喊着往下方奔去。
我拉住了奔向下方的格莱格。就在我拉住他的时候,他蹲了下去,他叫着Sayuri蹲了下去。我扶住他。我知道我也在流泪。可是我还在安慰他:不会的。我说。
他转身往回奔。我也跟了上去。他奔到那栋小房子那里。小房子没有任何变化。那堵墙还是那堵墙。他叫着Sayuri。我用尽了力气才把他拉了回来,一直把他拉到了外面。因为他边叫着Sayuri边用他的肉脑袋去撞那墙。他是认真的。他的脸上已经流着血了,虽然他刚撞了一下甚至半下已经被我拉住。
在红色的喷泉终于变小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这个世界整个都变成红色的了,天是红的,海是红的,东面的山壁也是红的。
也就是说,我们竟然在细胞滩的高原边缘站了大半天时间,从上午一直站到了傍晚。这个我们是很多人,几百个人,也许有几千个人,包括已经站在我和科雷即格莱格旁边的娜拉、若雪、云吴。没有人去吃晚饭,应该也没有人去吃过午饭,好象也没有人坐着或者坐下来过。
红色的喷泉小了,可是下面的大海却开始了它的狂欢。
涨潮了。我听见娜拉说。娜拉就站在我的身边。
太壮观了。我听见一个人说。这个人马上补充道:受累。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会这样?另一个人说。
世界末日。这话是若雪说的。若雪就站在娜拉的旁边。
世界末日。我觉得这话是正的也是反的。我虽然几乎不看科幻片,但还是在电脑里看过一些片段,那里的世界末日都是荒凉的,人和动物都几乎没有了,世界被别的星球撞得千疮百孔,幸存的个别人从地下钻出来,不知路在何方。因为路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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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我们面前上演的这部大片,却是一个狂欢的世界,一个红色的闪光的欢乐世界,是生命的天堂。无数代表着生命的细胞使劲地跳跃翻腾,带着大海吞没了海滩吞没了礁石,鲨鱼们蜂拥而至,至少有上百条鲨鱼,它们被突如其来的美食大餐吸引过来,边享受着边翩翩起舞,它们在跳跃翻腾的细胞海上翻腾跳跃。这种几百条大鱼此起彼伏跳跃的景色,我敢打赌,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人见到过。
鲸鱼!那是鲸鱼!若雪又叫了起来。
是的,我也看到了,鲨鱼的舞蹈团队里加入了比鲨鱼更巨大得多的鲸鱼。鲸鱼不是鱼,这是我们都知道的,它们在远古的时候甚至生活在陆地上,而且是有足的。它们也闻讯或者闻味而至,它们也至少有十来条之众,而且它们也跳出了海面,甚至比鲨鱼们跳得更高。它们落下来溅起的红色的浪花也开得比鲨鱼们更大。
如果忘记残忍的一面,我也想说:太壮观了。我想,许多壮观都有残忍的一面,火山壮观吗?冰山壮观吗?星球相撞壮观吗?太阳黑子壮观吗?可是,它们都有毁灭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