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听罢也没说什么,捞起衣服就要走,宋景宁紧跟着起身道:“你想干嘛?你要去平城找谢家?”见霍止似是默认,宋景宁有些急了,“谢家不好打交道,不然我们早就去了。当年那家报社没过多久就被一把火连夜烧成灰,可见此事之于谢家是不可说的忌讳,你何必去自找不痛快?”
霍止听出她是真担心,有些无奈:“我知道。”宋景宁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霍止朝她笑了一下:“我回家研究洗碗机总行了吧。”宋景宁犹不放心,言之切切地说:“就算去也是我们去,你好歹顾忌一下身份,别教你家和谢家结下梁子。”霍止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宋景宁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到底留不住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霍止走了。
蒋东林不在汜江,霍止本想当面问他的事不得不在电话里谈。盛楚走得如此匆忙,霍止猜他是被紧急调派,蒋东林没有否认,只说自己另有安排,让霍止不要再问。霍止坐在车里,两手交叠搭在方向盘上,闻言静默半晌,说:“郑孝文的案子惊动了省检察院,陈立彰与孙储良怕受牵连,才来找过董成辉施压,要警方尽快结案。”
蒋东林想了想,表示道:“我可以安排你见郑孝文。”
“单凭他们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拔起整个双刀帮。我没有能让郑孝文开口的筹码。”霍止缓缓地说,“此事并非再无转圜余地。或许您可以先安排我见一下谢闵。”
蒋东林必然不可能同意霍止的请求,霍止去澧县被燕川撞见后,谢闵不止一次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霍止的来历。谢家这个太子爷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霍止若真登门拜访,蒋东林只怕会被谢闵瞧出端倪。
霍止于是退而求其次,谢闵可以不见,平城却不能不去。汪聘那远房表妹一夜之间举家倾覆,谢家不会无故插手这样惨绝人寰的命案。章家已然抽身作壁上观,直觉告诉霍止,章肃山想告诉他们的答案要等到了平城才能真正揭晓,那枚校徽还没发挥出它真正的作用。
蒋东林深知拗不过霍止,“你何时动身?”他长叹一声,“教灵微和你一起去。”到底是放心不下,蒋东林忍不住语重心长地嘱咐:“谢闵那边我会让灵微去联系,你不要轻易露面,更不要冲动行事。”
董成辉送别陈厅后本想召集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开个会,等到了会议室才发现除了宋景宁根本没人在局里,而宋景宁正站在窗前给平城市公安局打电话调卷宗,同样忙得没空搭理他。董成辉顿时倍感心酸,捧着搪瓷大茶缸孤零零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十分钟后宋景宁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转身瞧见董成辉,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您来啦?”她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大一杯水,喘匀了气儿才开口:“我师兄在家补觉呢,老杨去医院伺候病号了,灵微也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刑侦那两位去看守所了。所以只有我有时间作为代表出席今天的组织大会,聆听您的下一步指示。”她应景地掏出一个小本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董成辉,“您说吧。”
董成辉只觉血压都要飙上来,连忙抿了口茶,开门见山地说:“上头让咱们三天之内结案,郑孝文不能活。其他的以后再从长计议。”
宋景宁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啪地把笔一摔,怒道:“现在就结案,双刀帮怎么办?斩草不除根,岂不是春风吹又生?!”
董成辉苦笑着打断宋景宁的话,一贯慈祥的面容竟莫名显出几分悲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现在问题是——我已经做不了主了,景宁。”
汪聘的口供虽然能让郑孝文再无脱罪的可能,却非常巧妙地撇清了双刀帮与郑孝文贩毒之间的关系,如果郑孝文够聪明,就会选择独自抗下所有罪名保全双刀帮的残余势力。董成辉何尝不懂这个道理,他长叹一声,宽慰宋景宁道:“为今之计不在郑孝文,更不在双刀帮。这些人都可以暂且放一放,如何才能找到你们晏队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明白吗?”
宋景宁紧绷着唇角,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她抬眼看向董成辉,郑重其事地说:“局长,我恐怕要立即启程去平城一趟。”
“……你也要去?”董成辉有些意外,“老蒋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灵微忙完手头的事赶紧去平城,说是谢家的太子爷想见一见他。”
晋灵微回来时宋景宁刚好看完平城那边传来的卷宗,当年的灭门惨案写在纸上也不过寥寥数语,甚至不如宋景宁知道得多,无外乎凶手至今下落不明,因不可抗力因素没能掌握多少线索,虽然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最后还是草草地结了案。上至局长下至刑侦,引咎离职不下五位,这还是宋景宁从别处打听来的后话。
晋灵微换了一身便衣就要出发,宋景宁见他脸色不甚太好,忍不住道:“要不然还是我自己去吧。”晋灵微瞥她一眼,“平城治安远不如汜江,你人生地不熟,还容易找不着北,真让你一个人去你敢吗?”宋景宁满腔体恤之情被他搅得七零八落,顿时气得拍案而起:“我有什么不敢的?”晋灵微嗤地一声笑出来,揉了她脑袋一把。“我没什么事,走吧。”
从汜江去平城少说四个小时车程,上高速前宋景宁执意换成自己开车,晋灵微也没有坚持,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副驾驶。宋景宁本意是想让晋灵微补眠,晋灵微却怕她犯困,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话。宋景宁于是随口问:“城南公馆那边都安排好了?”晋灵微点了点头,暗哨的位置是他亲自定下来的,隋原给他的人也都是经验老道的多年刑警。说起周知之,宋景宁不免有些唏嘘,“他也不比你我小几岁,怎么心智还像个天真懵懂的小孩儿似的。ichael给他耍得团团转,他倒是甘之如饴,也不知现在是何感想……”
晋灵微疲然阖眼,又想起周知之站在那幅没掀白布的画架前,神情茫然得近乎空洞,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的样子。他若无其事地抬手按住闷得发疼的胸膛,转而问起容遥。“走之前被蒋处放回来见了我一面,说了几句就急匆匆赶飞机去了。”宋景宁说得还算云淡风轻,晋灵微偏头看向宋景宁,斟酌半晌,却只匮乏地安慰了一句:“蒋处有分寸,你不要太担心。”宋景宁低声道:“我知道的。”
抵达平城时暮野四合,霞云傍雾萦绕在天际。谢闵住在近水得月,是平城有名的高档别墅区,守卫在打电话确认过后才将宋景宁和晋灵微进去。
小区环境很僻静,都是独门独栋的别墅小院,住户看起来不多。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女人,盘着蝴蝶髻,很柔婉的模样,“是晋先生和宋小姐吧?”她侧身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浅浅笑道:“门槛立得高,宋小姐仔细别绊着。”
前院景致颇为典雅,石板路窄,宋景宁跟在晋灵微后面,那女人温言细语地说了句什么,提到了小少爷,宋景宁听得不大真切,还没反应过来,晋灵微已经应了下来。
客厅装潢是完完全全的中式风格,女人抬手拂起半侧珠帘,唤了一声少爷,说客人到了。谢家这个太子爷年少时不仅行事高调,作风也狠辣,宋景宁从未见过本尊,如今近在眼前,难免有些发怵,因而默默地往晋灵微身后躲了一躲,只露出一双圆睁的杏仁眼。红木沙发上对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从容起身,笑意温和地说:“辛苦了,菀姨。”宋景宁发着怔,看着男人朝他们走过来,晋灵微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晋灵微。”那人伸手与他相握,又是一笑:“谢闵。”谢家这位太子爷的确生了一副好容貌,哪怕宋景宁对各式各样的帅哥早已严重审美疲劳,乍见谢闵仍是小鹿乱撞。她小声地报上自己大名:“我是宋景宁。”谢闵风度翩翩地颔首道:“请坐,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