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东林偶尔也会自责自己心太狠把俩人分开,奈何兹事体大,除了郦蕤舟他谁都放心不下,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郦蕤舟会坠崖。
接到消息后蒋东林的手一直抖。晏司臣外出应酬,回来时办公室一片兵荒马乱。宋景宁哆哆嗦嗦地哭,容遥不见了,晋灵微在茶水间里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晏司臣一开始不明所以,直到他听见廉润颐在电话里联系飞机,声线听起来有些沙哑,尾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晏司臣突然就懂了。
为了顾全大局,最后只有晏司臣一个人去了平城。谢家家事尘埃落定,太子爷亲自在碎石滩附近找人,然后是搜救队和打捞船,地方警局也接到命令开始着手介入。
晏司臣三个月后回到汜江,带着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论去和蒋东林交差,偌大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一站一坐,蒋东林捏着眉心,低眉不敢看晏司臣:“那就只能上报牺牲了。”
没关严的窗户什么也拦不住,蒋东林的话像是还没传到晏司臣耳中就被风吹散了,晏司臣恍惚地问:“什么?”
“上报牺牲。”
“哦,”晏司臣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蒋东林欲言又止,又听晏司臣说:“我要休个假。”
蒋东林给晏司臣批了一个月的假,但要求晏司臣每天都要来总部一趟,晏司臣应下了。
他自此不见踪影,三天后蒋东林带人破门而入,找到了沉睡不醒的晏司臣。
这三天晏司臣过得黑白不分昼夜颠倒,梦里他申请和郦蕤舟一起去了平城,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郦蕤舟两年来的潜心蛰伏,直到他追随着郦蕤舟的脚步踏上逮捕毒枭的路。可晏司臣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赶到山顶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郦蕤舟向后仰去的身影。
郦蕤舟的手在阳光下显得骨节分明,他下坠的速度那样慢,晏司臣只需再往前迈上一步就能将那只手握住。
晏司臣睡得太久了,久到他被宋景宁的哭喊声吵醒时记忆都错乱了。模糊重叠的虚影近在眼前,周遭嘈杂不清,他眼睑发沉,似乎很快就要再睡过去。廉润颐被宋景宁哭得心慌,摸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蒋东林面色铁青地踹了他一脚,走上前去蹲在床边,一遍一遍地喊小五。
晏司臣即将归于沉寂的思绪又被生生地拽了回来,他紧闭双眼皱起眉,却连翻身躲远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间不知道是谁握住了他的手,滚烫的温度附在不容置喙的力道上,晏司臣眼睫一颤,半睁开眼露出漆黑失焦的瞳仁,持着破败不堪的嗓音断断续续地问:“是我……抓住你了……吗?”
这些陈年旧事,都是蒋东林娓娓说给郦父听。
后来晏司臣大病一场,期间蒋东林开始安排后事,噩耗传到郦父郦母耳中的那天,晏司臣在病房里签下了保密协议。
郦蕤舟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安排葬礼的,更何况连尸骨都没有找到。郦母大受打击身体每况愈下,郦父遂申请退休在家照顾郦母,蒋东林来谈抚恤事宜也被委婉谢绝,隔天晏司臣就登门拜访。彼时他大病初愈尚有些清减憔悴,被烧坏的嗓子说起话来还带着三分喑哑:“伯父您好,我是晏司臣。”
郦父听过晏司臣这个名字。都说蒋东林眼光毒辣,出门执行个清理任务都能掘出块蒙尘的璞玉来,还是买一送一的天大好事。郦蕤舟卧底时的一切后方事宜都由晏司臣打理,期间几次危急时刻全靠与晏司臣里应外合才能逃过大劫。他无数次帮着郦蕤舟化险为夷,必要时助他一臂之力,在汜江坚定地等待他归来,奈何生死有命,转眼间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郦父笑容寡淡,语气还算和蔼:“噢,我认得你。你有事吗?”
晏司臣脸上无甚神情,姿态却谦恭得很,“蕤舟曾与我详细交代过后事。”他顿了顿,“今后由我来照顾二老。”
郦父一怔,下意识拒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