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韩秋云攥住了高秋江交给她的那柄左轮小手枪。枪膛里有四粒子弹。高秋江吩咐过,情况不紧急时不开枪,情况紧急时坚决开枪。
到了鸡叫三遍的时候,韩秋云实在是挡不住瞌睡了,不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就睡着了。这时候她倒是当真看见了一个男人,白白的,高高挑挑的,他就是陈墨涵的二哥陈克训。同窗的时候她跟他说话他的脸就有些红,可这回他长成大男人了,他不再是那个穿着学生制服的翩翩少年了,他穿一身笔挺威风的国军军官制服。他走过来搂着她要跟她亲嘴儿,她的双手拼命地往外推他,却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后来他就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放倒在老河湾独龙潭林子里的桑叶上。他的手起先伸进她胸窝的痒痒处,接着又往下滑动,就扯住了她的裤腰带。她想扯出裤腰带抽他一个满脸开花,可是等到裤腰带抽出来后,扬在头顶上却又轻轻地飘下来。她想张嘴喊,可是喊声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蚊子哼哼,就像水蛇腰哼出的那种浪荡声。这阵子她已经不知道天是白的还是黑的,云朵是蓝的还是绿的,浑身的皮肉紧绷绷的成了石头疙瘩……再往后她就不再推他也不再动弹了,静静地死了一样地等着他。等他来做他想做的事情……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啥动静,再睁开眼时就骇得毛骨悚然‐‐她看见面前换了一张狞笑着的粗糙的脸,一颗白森森的虎牙戳上了她的鼻尖。她在扑面而来的大蒜混合着烧酒的气味中听到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ldo;老子……有钱买你的……那……那个!&rdo;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韩秋云在梦中向梁大牙开枪的时候,梁大牙正在同四个日本兵拼刺刀。
四个日本兵中有两个站在坡地上面脸朝下,两个站在坡地下面脸朝上,把梁大牙围了个风雨不透。你拉一个架势,我出一道枪刺,你来我往,你左我右。这回看来是要梁大牙的好看了。梁大牙倒是不怯乎,挺一根刚刚夺到手中的三八大盖,前腿弓后腿绷,左挡右劈,上蹿下跳,舞得花团锦簇。照理说梁大牙是练过功夫的,膂力不弱,肉搏场上单凭一柄大刀就
有理由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去,无奈他好稀奇,硬是夺了一支鬼子枪来开洋荤。岂料这玩艺儿先前没咋使过,猛然耍弄,远不如宰牛长刀挥起来顺手。再加上前几天训练刺杀搏斗的时候不怎么下功夫,还加上日本兵也不像地痞无赖那样一打就孬,硬是吱哇乱叫地把梁大牙团团围住,看样子是想把他生擒活拿了。
连日本兵也看出来了,这颗非凡的大牙不是一般的大牙,而是土八路的小头目。
梁大牙这是第一次单独带领他的小队执行破线任务。在他当上了二十几个人的小队长之后,只平平稳稳的过了几天官瘾,便跟着支队副司令窦玉泉和副参谋长姜家湖四处出击。一是去挖日军几个据点之间的公路,挖得到处是坑,坑里埋地雷。二是去割敌伪据点之间的电话线,割了一捆又一捆,扛回来烧掉外面的胶皮,取出里面的铜丝作雷线。做这些事情都是在凹凸山外,用杨庭辉的话说,叫做把战火引到敌占区去,弄得顺手就捎带打个埋伏炸个据点什么的,差不多每次都不会空着手回来。前几次都是跟着支队主力出动,动辄就是百十号人。梁大牙的小队多是从凹凸山新补充进来的,以往没见过阵势,打起仗来东张西望,派不上大的用场,就当挑夫用。别人作战,他们忙着搬运东西,累得贼死还没有多少功劳。梁大牙觉得很没面子,手下拿不出手,只好自己单干,拎一把宰牛刀往前凑,撵得小鬼子东奔西跑。这一趟任务,是梁大牙主动请缨争取到的,他要自己带队露一手。大小是个队长,梁大牙十分不情愿老是在别人的胳肢窝下过日子,也想像窦玉泉和姜家湖那样,指挥部队你在这里埋伏,他从那里出击,然后挥动驳壳枪和大刀片子,带领部队冲啊杀啊,那样子威风凛凛,很神气。他寻思自己虽然还谈不上布阵谋局,但是手下这二十几个人还是能够挥洒得开的。他手下这一帮子,除了几个骨干,其余的都是蓝桥埠人,没有不服他梁大牙管教的,所以他就找了杨庭辉,说:&ldo;你再不让我自己带人去打鬼子,这个鸡巴小队长咱就不当了。&rdo;杨庭辉考虑梁大牙虽然还缺乏作战经验,但其忠勇可嘉,士气可鼓不可泄。再说八路军凹凸山游击支队的牌子虽然扯得很大,其实还是个空架子,就连当初跟梁大牙说的三百条枪还有虚头。眼下部队急需扩大,干部尤其缺乏,稍微大一点的战斗都得副司令员和副参谋长亲自上阵,像梁大牙这样铁皮脑袋不怕打的骨干,倒是真的需要多给锻炼机会,让他们尽量早一点独当一面。出于这样的考虑,杨庭辉同意了梁大牙单独带队出战,并且给他选择了到寿春路割电线的任务。情报表明,这里本来是敌伪防御薄弱地段,岂料等到梁大牙雄赳赳地带着他的二十几个弟兄赶到这里,摸出家伙正要动手的时候,日本兵的机关枪却突然响了起来。
梁大牙倒吸一口冷气‐‐奶奶的,中上鬼子的埋伏了。
情况委实不妙。这伙人前个把月还在乡下摸锄把子,真的打起仗来都是冷水烫猪拔不掉毛的,日本鬼子似乎是突然之间从地里长出来,他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立马就乱了套。跟在梁大牙身后的朱一刀也转过身去要开溜,被梁大牙一把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