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里不由烦躁,这老僧经历可真是坎坷,絮絮叨叨说下去,都快变成说书了,讲了这半天和寺庙没有半天关联,这样子得说到什么时候?便想打断老僧问问,有了之前的经验,我先偷偷看看吴宏,他倒是沉得住气,凝神静气地听老僧讲述,没有一点不耐烦的表现,我也就不好表露什么。只得耐着性子继续听。
老僧看来讲上瘾了。可能因为这荒寺之中没有人交流,唯一的听众还是个哑巴女儿,憋得难受,今日突然多了两个听客,索性放开嗓子讲个痛快:&ldo;只见那石场里已经有了许多劳工,几十个鬼子持枪警戒,逼迫劳工们开山采石,他们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看样子不知吃尽了多少苦头。我只看了几眼就心惊胆战,想到日后要和他们一样,暗暗叫苦。&rdo;
讲到这里,大殿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我听见的时候,吴宏已经回过头去,只见老僧的女儿迈步走了进来,填些茶水,等她轻手慢脚地将水填满,转身离去走出大殿后,吴宏端起一杯新冲的茶,浅饮一口,漫不经心地问老僧:&ldo;师傅,你女儿从小就不能说话吗?&rdo;
这话一出口,我一个激灵,果然让我猜中了!
(二十七)
这就是刚才我发现老僧话语中的问题。老僧说过,当年儿女&ldo;叽叽喳喳,煞是可爱&rdo;,怎么现在女儿却成了哑巴?难道对我们有所隐瞒,无意中露了破绽出来?吴宏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看似轻描淡写,其实用心良苦。看着吴宏故作平静的脸,我已经认定他欲说还休的就是这点。这小子终于找个时机将疑问抛出,看看对方什么反应,正好换个话题。
没想到,老僧倒是痛快,随口答道:&ldo;哪里,小时候这丫头很是聒噪,一天到晚吵吵嚷嚷。&rdo;话音未落,脸色黯淡下来,&ldo;从我找到她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我问她为什么变成了哑巴,她只是哭,后来次数多了,比比划划我也大概能明白一二,好像在外生了场大病,病好以后就不能讲话了。唉,命苦的孩子啊……&rdo;
吴宏&ldo;哦&rdo;了一声,脸色释然,继续说到:&ldo;不管怎样,至少父女重逢,还是佛祖保佑啊!&rdo;
看这老僧没有故弄玄虚,我也松了口气,同时笑着看了吴宏几眼,心想你也太多疑了,哪有那么多古怪,你个大男人整天介心细如发,也不累得慌。
吴宏看出我的意思,只深盯了一眼,再没有任何表示。然后扭头问老僧:&ldo;那二狗怎么样了?&rdo;
老僧似乎被戳到了痛处:&ldo;唉,别提了,我下车后,便开始找他,全部仔细看过才发现,他们一队人不见了!&rdo;
吴宏说:&ldo;我刚才听你说有三辆卡车同行,看来这二狗与你去的不是一个地方啊?&rdo;
老僧点头:&ldo;正是。我下车回过神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寻二狗,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丝毫没有他的影子,不仅如此,刚才那一队人一个都没有看见,才明白原来我和二狗的车已经分开了。心里顿时变得忐忑不安,正思虑,鬼子兵开始驱赶来到几个简易的帐篷前,几十人零零散散地站好,都面带恐惧地左顾右看,不知下面有什么安排。这时,一个瘦高的鬼子来到队伍的前方,一开口居然是一口流利的中国话:&lso;乡亲们,太君征用大家来帮忙采集石头,以备战时使用,希望大家不要偷懒,尽心干活,等工程完了自然有赏钱,如果有谁胆敢想逃跑的,格杀勿论!&rso;&rdo;
&ldo;话音刚落,我就听见人群中有人恨恨地说了句:&lso;汉奸!&rso;马上明白了,这人是个日本翻译,肯定是个投靠鬼子的中国人。他说得这前半句还像句人话,后面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大家看着这没骨头的败类眼里都冒出火来,恨不得把他扒了皮吃肉!&rdo;
&ldo;等这狗翻译说完,鬼子马上冲过来,用刺刀逼迫我们到石场劳作,后面的日子自然苦不堪言,累得筋疲力尽不说,每天只给吃点稀饭糊糊。入冬了,天气愈来愈冷,我们冻得不行,毫无御寒衣物,那狗日的翻译为谄媚鬼子却说多干活就暖和了!期间也有几人策划逃跑,但鬼子看守严密,都被抓住处死,还把头颅高高挂起在旗杆上示众,众人又恨又怕,都暗自垂泪。白天没有休息,晚上睡觉又阴冷潮湿,这种环境下年纪大、体质弱的人很多都含冤死去,鬼子担心尸体腐烂变质引起疾病,就抬到一侧焚掉拉到。常常就是我们在这里搬石块,离不远处就是黑烟冲天,昨日还一起聊天的兄弟今天就化作灰烬,尸骨无存了啊!&rdo;
&ldo;我每天在心里默默算着,晚上就找块石头划线计日,已经过了月余。这天我正同一个工友奋力将一块巨石凿薄,就看见一辆军用卡车轰隆隆地驶了过来,这些日子每个一个星期就会有卡车前来装载石头,然后运到别处,我已经习惯了,便没有十分在意,卡车慢慢停在离我不远的空地上,等停稳后,后车厢门左右打开,跳下几个鬼子,呜里哇啦地冲车厢内挥手,过了一会,一个人慢腾腾地爬了下来,等他落地一回头,我愣住了。&rdo;
这人竟然是孙良。
老僧深吸一口气说:&ldo;要说这平时也不是没有跟车,主要负责把石头搬上车,都是些健壮的伙计,因为不认识我也并不在意,现在看见孙良倒是让我十分吃惊,想他年纪已大,还是个瘸子,这种力气活他哪干的来?难道他在别处得罪了鬼子,故意让他来干这些折磨人的苦差事,刁难与他?不过那样的话直接一枪打死不是省事?因为有着这些想法,观察得就仔细了些,谁料越看越不是这么回事。这帮鬼子里一个领队摸样的似乎对孙良还稍显客气,并不让他搬运东西,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指指点点。孙良点点头,蹲下好像检查着凿出的石头,不时抬头说句什么,但显然鬼子听不明白,摆摆手做了个指挥的手势,然后就抄着手去一帮歇息去了。&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