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单澄波是个半桶水,燕韶南更想直接挑战张经业,不过那样的话传扬出去,定会有人说她目无前辈,狂妄自大。
也罢,循序渐进,先打败单澄波再说。
张经业见弟子在旁跃跃欲试,脸上神色有些微妙,他指了指一旁的两个丫鬟:“事关是非曲直,又岂可如此儿戏?”
单澄波想要开口,燕韶南却抢在她前面冲樱儿使了个眼色:“二位大约还不知道吧,我这丫鬟身怀武功,是我爹特意请来保护我的。按她的身手,想叫人摔一跤,根本无需上前推搡,不信可以叫她给两位演示一下。”
樱儿手里没有现成的石子,摸出两枚铜钱,不等对方反对,甩手就掷了出去。
离着这么近,那侍女又全无防备,哪里躲得过去,正中两腿血海穴。
那侍女只觉膝盖酸麻,竟然站立不住,“哎哟”一声就跪了下去。
张经业:“……”
单澄波:“……”
这么一看还真是自己一方理亏啊。
耳听燕韶南叫那樱儿赶紧去把人扶起来,还好脾气地下结论道:“所以她俩也不是真的厮打,大约在闹着玩吧。”都尴尬地一齐点头。
只有那侍女恍然大悟:这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偏樱儿上前扶她,捏得她手臂那个疼啊,好像再一使劲就能掰折了一样,吓得她没敢撒泼,心里委屈得不行:早知道这是个大字不识的女土匪,孙二娘那等人物,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说你装什么小白兔?
樱儿心里乐开了花,是小姐说要别太着痕迹,她才忍着没用武功,和对方装模作样撕打了两下,原来小姐在这等着他们呢。
单澄波不悦地瞪了自己的侍女一眼,道:“是我管教不严,叫樱儿姑娘受委屈了。”同是认错,这比她一上来那次瞧着可诚恳得多。
燕韶南不想她痛快认错,只想比试,担心如此一来单澄波打了退堂鼓,好在张经业道:“你们两个赌斗,叫我做评判,燕姑娘就不怕我偏向自己的学生,断得不公允么,要不要多找几位先生来当听众?”
战胜单澄波并不是燕韶南的最终目的,她很是洒脱地回答:“我相信张老。”
“好,你俩这就开始吧。你们是比指法、辨音还是整支曲子?”
“我都可以。”
单澄波笑道:“我们来切磋一下整曲吧,能得老师指点,机会十分难得。”这话说的是燕韶南,她自己整天守着张经业,想问随时都可以。
燕韶南示意单澄波先请。
她怕自己一曲弹完,对方再没有勇气应战。
单澄波去拿了张经业的琴过来,这张琴是仲尼式的,肩颈平直流畅,很符合时下文人中庸内敛的审美。
她正襟端坐,冲燕韶南颔首示意:“献丑了。”起手弹奏。
只弹了数个音,燕韶南神色微动,听出对方所弹乃是琴曲《秋鸿》的中间一段。
《秋鸿》这支曲子颇长,共有三十六段,讲的是雁群南飞途中几番起落,表达的是弹奏者游心太虚,志在霄汉的情感,三十几段各有玄妙,单澄波所弹正是中间几节,从“盘聚相依”到“问讯衡阳”。
用心倾听的同时,燕韶南唇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
单澄波这段曲子选的可谓颇有心机,一来《秋鸿》本身包罗万象,意境高远,琴书里说,文人雅士们凑在一起以琴会友的时候,弹《秋鸿》的人要最后弹,因为若是先弹此曲的话,“使诸音皆闭”,再听其它的曲子就没什么意思了。
除了先声夺人之外,《秋鸿》中的这一段和《平沙落雁》的意境十分相似,同是张经业擅长的曲子。
单澄波想必是觉着得过明师的指点,不至露怯,万一不敌,也无损老师“张平沙”的名声。
因为只是截取了一段,单澄波很快弹完,张经业点点头,评价道:“比平时弹的要强一些,当中‘云中孤影’一小段还是能听出争强好胜之心,差强人意吧。”
师徒两人一齐看向燕韶南。
燕韶南想了想,道:“那我就弹一段《鸥鹭忘机》好了。”
《鸥鹭忘机》这个故事出自《列子》,渔翁不想伤害鸥鹭时,那些鸟儿每天和他在海滩上嬉戏,一旦他有心捉捕,立刻便被鸥鹭疏远。
同样是以琴述志,用琴声来展示情怀,燕韶南所要表达的天人合一意境上更胜一筹,也更加难以把握。
等她琴声停下好一阵,张经业方才回神,问道:“燕小姐师承何人,学琴多久了?
这才是真正的用正眼看她。
燕韶南恭敬答道:“我老师姓方,未经他允许,不敢向旁人提起他老人家名讳,晚辈学琴,今年是第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