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那个女弟子只以为自己是被幸运眷顾,并不清楚这其中奥妙。原来昆仑那几大高手之所以给她许多好处却不动她,是因为除她以外,无人可以动用那枚青铜戒指的力量。直到有一日,连城派和魔门七宗,乃至海外散修,以及东海和北苍两脉妖族俱都知晓了此事。”
“为了长生,没有什么战争不可以爆发。那个女弟子由此卷入风口浪尖之中,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昆仑高层眼见事情越来越复杂,便给出威胁,倘若那个女弟子不能将青铜戒指的秘密与门派共享,她则将被视为妖魔一道。”
“那个时候她对门派,尤其是对一直帮助她成长的体修一脉已经有了深厚感情,所以其实是很愿意将这秘密交付的。但现实却是,那个青铜戒指的秘密就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只知道,她能使用,除此之外,就连这戒指能助人长生她都是第一次听说。”
“战争爆发以后,整个白荒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这里本来就是神州极西之地,气候恶劣,没有尽头。当大半个神州的仙魔妖灵都汇集此处之时,白荒的天穹都在无数力量的相互作用中崩塌而下,从此白荒不止是气候恶劣,巽风带的位置更是从八百里横深处直接向外扩张到了三十里横深之处。”
寥寥数语描述,却着实是惊心动魄。叶青篱也才明白,从前的昆仑体修是如何在白荒生存下来的。原来在两千年前,这巽风带还须深入到白荒八百里方能出现。
“在那场战争中,整个体修一脉都与门派倒戈,为那个女子而同神州半数修士抗衡。”蓝雁仰起头,脸上现出温暖孺慕之色,仿佛是在仰望着某个永远高大的身影,“师傅当时说……”
她的声调一变,竟从嘴里吐出了一把粗犷豪迈的男子声音:“我辈修士,倘若只知道欺软怕硬,连自己人都护不住,那还谈什么渡天劫。成大道?昆仑体修没有懦夫,还认得自己是谁的,通通站到老子身边来!跟老子一起,护住我家雁丫头!”
接着,蓝雁便在不知不觉中改了自称,声音也恢复本来模样:“我本来以为是天下人负我,哪想其实是我负了师傅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她仰着头。眼眶中的泪水早已蓄满。却偏偏没有一滴肯滚落下来。
“除了他们,还有石蓝。”蓝雁眼中含泪,脸上却隐隐现出甜蜜之色。“石蓝本是观澜峰掌门弟子,他奉命监视我,我本以为在最后那一刻他会将我抓到掌门面前表功,哪想他竟然说。不屑欺负弱女子。他既然从我进入门派起便开始照顾我,自然就要一路照顾到底。”
她泣笑出声。神情中不自觉露出羞涩之意:“我从不知石蓝竟如此强大,他此前一直表露在外的修为都是子虚后期。那个时候他还只有六百多岁,六百多岁的子虚后期,其实已经很天才了……”
如此怀念一番之后。蓝雁脸上便布满了痴迷狂热:“他竟已修至了藏神后期,当时四方威压,他以一人之力而抗衡大半神州修士。竟无人是他一合之敌。昆仑长老、魔道宗师、妖族神兽……那些人又如何?谁能敌得过我的石蓝?石蓝……石蓝……”
蓝雁的手紧紧揪住了胸口,唇边的鲜血不停往外渗着。她却混若不觉。
叶青篱微垂眼睑,轻轻一叹。遥想那样一场战争,那样一个人,再想那天地变色的悲壮景象,她竟有种格外苍凉神往的感觉。
被石蓝那般人物保护过,难怪蓝雁独守两千年之后,依然是念念不忘,甚至在心底下留了破绽,然后万劫难复。
能够活过两千年,足可证明蓝雁的修为至少已经突破了归元期。可天底下归元期的人何其多,而藏神后期的,两千年前,只有一个叶千佑,如今,也只有一个夜帝明。
“石蓝救下了我,却被魅仙族的妖精摆了阵法,陷入到青简的世界中。”蓝雁脸现愤恨,“魅仙得到了青简,却无法利用,就借助白荒的自然异力,又趁着石蓝大战之后脱力之时,将我体修一脉和石蓝全部拖入了这个狗屁众香国里!”
“我家石蓝又岂是好相与的?就算在众香国里魅仙实力大涨又如何?最后……最后还不是……”蓝雁终于一脸惨然,“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她脚下微微一动,便是踉跄一步:“石蓝,你那么骄傲,又怎肯受她们逼迫?”
这个时候,蓝雁的眼眶却已干涩,就连一滴泪都渗不出来了。
她唇边鲜血不断下落,本是高挑绰约的身形此刻却如风中飘絮。叶青篱放开扶着墙壁的手,上前一步,刚说了一句:“前辈,我家祖上有一位宗师名叫叶千佑,字石蓝。”
蓝雁却是脚下一歪,砰一声摔倒在地。
叶青篱抢上前去,蹲到她身边轻轻探她脉搏,却在刚一触及她脉门之时,便被她强大的灵力反弹。
踌躇了一下,叶青篱不再做那试探她脉搏的想法,却将她打横抱起,然后缓缓在顾砚房中踱步。走不了几步,叶青篱便找到机关所在。这一处同别处在表面上看来并无不同,若非她早先知道在这房间底下有几间地下密室,也找不出这个地方来。
脚下微运灵力,那地面便裂开一道三尺长、两尺宽的口子。叶青篱飘身而下,将蓝雁放置在灵堂的地面上。她自己则上前几步,仔细去看灵牌上的字迹。果见那上面简简单单写着“亡夫叶千佑之灵位”。
先前蓝雁祭拜之时,叶青篱虽然在后面看着,却因为站得远,再加上蓝雁的身形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也就没去注意那灵牌上写的什么。而蓝雁称呼叶千佑为“石蓝”,叶青篱在一边听着便下意识地认为石蓝乃是一个人完整的姓名,根本就没想到,这居然是先祖的字。
轻叹一声,叶青篱伸出手指,本想要去碰触一下那灵位上的刻痕,却又在看到那“亡夫”二字时,犹如被针扎一般收回了手。她忽然低笑一声,脸上现出难说是嘲讽还是崇敬的奇怪神色。
叶家先祖叶千佑,不论他是何等惊才绝艳。叶家因他而没落却是事实。在后辈的记忆中,更愿意被提起的也是他的兄长叶千永——叶千永在两千年前是归元期修为,他将叶家声势推向了顶峰,这一切却毁在他的胞弟叶千佑手上。
所以,叶千佑不但是在生前隐藏修为,不曾为叶家的兴旺而出过一分力,死后还害得兄长自刎。并导致了叶家此后两千年凋零衰落。再难复起。
对蓝雁而言,叶千佑是她的个人英雄,是她温柔痴情。足可怀念到生命尽头的夫君,对叶家后辈而言,叶千佑却是耻辱,是伤痛。
叶青篱来来回回又踱了几步。才终于是摇头笑笑,又回到先前开出的地洞口子上。提气纵跃上去。等再次将这机关掩上之后,她才盘膝跌坐在地上,潜心调息起来。
她先前的内伤还未痊愈,后来虽然因为短暂调息而好了一点。离痊愈却仍是有些距离。不过她不像蓝雁那样郁积在胸,所以吐过淤血之后,内伤要好其实并不太难。
蓝雁那是心病。药石无医,修为无效。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叶青篱体内的灵力犹如珠玉般颗颗滚回丹田,她终于长长吐气,收功睁眼。
睁开眼后,她首先看到的是一根手指。这手指比例修长,只是整体来看还有些偏小,明显是个孩子的手指。她诧异地将视线移过去,便见到顾砚弯着腰,一脸笑容站在眼前。
眼见叶青篱醒了,顾砚还是继续原来动作,将手指戳到她脸上。
“喂,你傻了吗?”小破孩子伸手戳了又戳,脸上的笑容嚣张刺眼。
叶青篱还真有点快要变傻的感觉,她此前想了很多,就是没想到顾砚会在这个时候欢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眼前。镇定功夫了得并不等于她就已经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叶青篱照样会有各种情绪,只是擅于隐藏而已。
不过此时此地,在顾砚面前,她着实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惊讶。
顾砚越发得意,背起手小大人般在叶青篱身边走了两圈,歪头笑道:“叶青篱,看到我醒来,你高兴得傻了吧?这个《冥狱九死*》是挺厉害的,害我差点就醒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