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谁能有幸第一个品尝到这佳酿?凯索勒斯,作为主人,他有权享此殊荣,但他同样有权为表尊敬,将此荣耀授予在场的任何一位。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希望被选中,因为还有一种极糟糕的可能性:第一个品尝,却发现酒已经坏了,这感觉如同没带降落伞就跳出机舱。看着马克斯?德?马雷查尔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的脸,不断擦拭额头汗珠的手,我猜,他此时的想法和我的一样。
主菜终于端上来了,是德?马雷查尔建议的牛排1,配菜只有小豌豆。等牛排和豆子都放好,凯索勒斯冲约瑟夫做了个手势,管家马上让仆人们全部退下。倒酒的时候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能分一丝心。
等仆人们全部退下,餐厅沉重的大门关闭,约瑟夫又回到桌边,站在凯索勒斯身旁,以备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到时候了。
凯索勒斯握紧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极其小心地慢慢举起酒瓶,确保不安分的沉淀物不会浮起来。当他伸直胳膊,双眼圆睁盯着瞧时,瓶身反射出一道深红色的光芒。
&ldo;德拉蒙德先生,你说得没错。&rdo;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ldo;是吗?&rdo;我反问,有些吃惊,&ldo;我说什么了?&rdo;
&ldo;你说的不想打开瓶塞一探究竟的话。你曾说过,保存了这么久的酒没打开时是无价珍宝,一旦打开,就可能变得一文不值,不过是众多烂酒之一。这是一种灾难。简直比灾难更可怕,简直是个笑话。
你说得没错。现在我看着它,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勇气去探明手上拿着的究竟是珍宝,还是笑话。&rdo;
德?马雷查尔已经不耐烦地坐不住了。
&ldo;这么说太晚了!&rdo;他粗暴地反驳,&ldo;酒已经打开了。&rdo;
&ldo;但还有一种办法解决这个难题。&rdo;凯索勒斯说,&ldo;看好了,仔细看好了。&rdo;
他胳膊一抬,瓶子完全离开桌面,瓶身慢慢歪下来。太惊人了。我看到酒流了出来,洒在擦得锃亮的地板上。酒溅在凯索勒斯的鞋上,打湿了他的裤脚。地板上的酒越积越多,慢慢流到了狭窄的红色地板缝里。
德?马雷查尔发出不正常的窒息声,把我从咒语中拉了出来。索菲娅?凯索勒斯愤怒地痛哭。
&ldo;马雷查尔!&rdo;她尖叫道,&ldo;凯索勒斯,住手!看在老天的分上,住手!没看到你对他做了什么吗?&rdo;
她的恐惧我完全能理解,我在看到德?马雷查尔的样子时也吓了一跳。他面若死灰,嘴巴大张,眼神中只剩下惊恐,双眼紧盯着凯索勒斯手中紧握的酒瓶,葡萄酒从瓶口无声地流淌出来。
索菲娅?凯索勒斯连忙跑到他身边,却被他无力地甩开。他试图站起身,双手虔诚地伸向正迅速清空的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
&ldo;约瑟夫,&rdo;凯索勒斯不带任何感情地说,&ldo;照顾一下德?马雷查尔,医生说那个病发作时他不能动。&rdo;
约瑟夫钢铁般强劲的手掌压上德?马雷查尔的肩头,阻止他起身。但我看到他无力的手颤颤巍巍地伸进了口袋,这一幕马上让我清醒了。
&ldo;他的口袋!&rdo;我的声音近乎恳求,&ldo;口袋里有药!&rdo;
还是太迟了。德?马雷查尔突然抓着胸口,正如之前遭遇无法忍受的痛苦时那样。接着他全身瘫软,脑袋靠在椅背上,失焦的双眸盯着天花板。他看到的最后一幕,肯定是从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里流出的细流渐渐变成水滴,水滴又变成瓶底残留的沉淀物,最终凝结在地板上的那摊酒里。
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救不了德?马雷查尔了。索菲娅?凯索勒斯站立不稳,随时有可能昏倒。尽管我也膝盖发软,但还是将她扶到椅子边,看着她把杯里剩余的夏布利一饮而尽。
酒精使她麻木,她坐在那儿,呼吸粗重,双眼紧盯着丈夫,直到终于有力气吐出几个字。
&ldo;你知道这样会要了他的命。&rdo;她低语道,&ldo;所以才买下那瓶酒,然后倒掉。&rdo;
&ldo;好了,夫人。&rdo;凯索勒斯冷酷地说,&ldo;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的歇斯底里会让我们的客人难堪。&rdo;他转向我,&ldo;真抱歉,咱们的小聚会以这种方式收场,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可怜的马雷查尔。他就是太容易冲动,才发生了这种惨剧。现在,你最好离开这里。医生来了以后,肯定会做一些检查,然后填写一堆无聊的文件。这种突发事故不需要在场证人,所以也没必要让他们劳烦你。我送你出门。&rdo;
我毫无知觉地离开了那里,唯一清楚的是我目睹了一场谋杀,却什么也做不了。即使大声说出我所看到的一切,指控有人犯下谋杀的罪行,可不管哪个法庭,都会把我当成诽谤犯。基罗斯?凯索勒斯的复仇从策划到实现都天衣无缝,唯一的损失‐‐我无耻地为他计算一下‐‐不过是十万法郎和一个不忠的妻子。索菲娅?凯索勒斯应该一个晚上也待不下去了,哪怕只拿几件衣服,她也会迅速逃离那幢房子。
那晚之后,我再没听说有关凯索勒斯的消息。坦白说,我感到十分庆幸……
07
如今,时隔半年,我竟在里沃利街上的一家咖啡馆里偶遇索菲娅?凯索勒斯。她作为谋杀事件的另一位目击者,和我一样只能保持沉默。考虑到她所受的伤害,我不得不佩服此时她所表现出的平静,甚至还能热情洋溢地关心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