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嫣并未看向段誉,今日慕容复败在段誉手下,还险些拔剑自刎,王语嫣心系表哥,此时见到段誉,自然也不会有好心情。段誉见王语嫣并未看向他,神色一黯,“王姑娘……今天,我对你好生抱歉,但我对慕容公子……实在不是存心的。”大哥被四大家将缠着,二哥与丁春秋恶斗,阿朱姐姐险些命丧慕容复掌下,他身为弟弟的,怎能在兄长及姐姐有难时,只顾儿女私情而不顾亲人生死?王语嫣闻言,看向段誉,然后神情冷淡地说道:“段公子,我来,是找阿朱的。”段誉顿时有些手脚无措,“嗯……哦!那你找阿朱姐姐,你们聊……你们聊。”话虽这样说,但是脚步却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不愿意走开。阿朱看向段誉,心中好笑,这个书呆子。“誉弟。”“嗯嗯。”段誉点头,目光还是黏在王语嫣美丽的脸庞上,须臾不离。阿朱忍住叹息的冲动,目光带着求助看向萧峰。萧峰看向她,目中带着询问,显然有些不放心她与王语嫣公冶乾独自相处。她朝他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放心,没事的。”萧峰微微点头,然后携同脚底像是生根了的段誉离开。阿朱看着萧峰和段誉进屋,才转身与王语嫣相对,笑问:“王姑娘,此番来找我,可是有事?”王语嫣听到阿朱的温声询问,顿时几滴晶莹滑过她细致的脸庞,“阿朱,表哥他……他……”说着,竟然泣不成声。看着不断掉泪的王语嫣,拿出手绢给她,“公子他怎么了?”竟是风轻云淡的语气。王语嫣顿时愣住,抬头看向阿朱,神情有些错愕。“阿朱,你不关心我表哥了吗?”阿朱以前每次跟她说道表哥的事情时,都是满满的关心,若是听到表哥有事,更是紧张不安,什么时候见过她谈及表哥时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阿朱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手绢,“王姑娘,把眼泪擦擦,然后告诉我你是为何而来罢。”到这种时候,还谈关心不关心,不嫌矫情么?王语嫣怔怔地接过手绢,眼泪却是掉得更凶。阿朱轻叹一声,走向公冶乾,微微福身,“……恕阿朱冒昧,斗胆问一句慕容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本想叫一声公冶大哥,但是料想如今但凡慕容世家之人,都不会稀罕她这声大哥,她又何必讨没趣儿。公冶乾朝她抱拳,说道:“夫人,我家公子醒来后得知真相,大笑不止,后来竟然呕血昏倒。醒来之时,竟忘了自个儿是谁。听闻夫人精通医术,故前来求助,望夫人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伸出援手。”事出突然,他们被弄得措手不及,慕容复不仅忘了自个儿的身份,连同过去的武功也忘得一干二净。他在少室山与萧峰段誉相斗时,本就身受重伤,如今忘了武功,也不能自行疗伤,情况不容乐观。王语嫣在旁泪水涟涟,说阿朱懂医术,而她今天见到薛慕华对阿朱恭敬有礼,若是阿朱有心相助,即使她无法医治,也定能让薛慕华相助。但思及今日在少室山时他们与慕容复对萧峰和阿朱的行径,实在无法向阿朱开口。王语嫣却怒斥他们究竟是慕容复重要还是面子重要。四大家将历代侍奉慕容家,忠心耿耿,听王语嫣一语,便由公冶乾带着王语嫣前来找阿朱。正如王语嫣所言,相比之下,何事能比慕容家的家主重要?“忘了自个儿是谁?”阿朱愣了。“有事情就想到我家姑娘,可他今天要打我家姑娘的时候可没有手下留情。”一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阿朱转头看向那个姑娘,“明月,你怎么出来了?”说起这个,她就不得不佩服段誉了,当日萧峰在西夏跟她说段誉走散了的时候,她以为只是段誉一人走散了,倒没想到他还带着明月一起走散。今日在少林寺时,明月与大理的朱丹臣他们一道,所以她并未看见。今天傍晚在木屋中见到明月时,她还真的愣了不止一下。明月手中拿着一件白色滚毛的披风,走至阿朱跟前,帮她披好,“萧大爷说外头露重,吩咐明月带件披风出来给姑娘披着,当心别受凉。”谁知道才出门就听见这个男子的话。她可不管慕容复过去是不是阿朱姑娘的主子,在她看来,慕容复今日竟然想要杀阿朱姑娘,那便是天大的过错。阿朱定定站着,由明月帮她把披风的带系好。大概,萧峰也是料到了公冶乾与王语嫣是为了慕容复的事情而来,所以也不愿多知。虽然说仇恨都随着两位老人家的死去而烟消云散,但心中,怎可能不在意?她拍了拍身上的披风,面带微笑地看向明月,“好了,明月,你先进去,我跟王姑娘和公冶大爷还有话说。”“可是……”如果她不在,这两个人说不定就是吃准了她家姑娘心软的毛病了!“没有可是,明月,进去吧。”阿朱转身,带着公冶乾跟王语嫣率先往前走。公冶乾与王语嫣对视一眼,然后跟上。阿朱走向离木屋不远的地方,停下,回头看向两人,说道:“我可以去救慕容公子,但是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情,你们愿意吗?”人经历过巨大的打击后,会失忆,她想她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慕容复会忘了自个儿和一身的功夫。是夜——木屋中床上的人辗转难眠,翻来覆去。“阿朱,睡不着?”萧峰身穿着白色的中衣,坐了起来,看着那个皱着眉头闭着双目的姑娘。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她张开双目,跟着坐了起来,看向萧峰神色好不无辜,“大哥,可是我将你吵醒了?”“不是,我原本就没睡着。”她一个晚上都翻来覆去的,他能睡得着就怪了。阿朱“哦”了一声,然后身子又软软地往床上倒。萧峰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摇头,躺下,然后将她拖入怀中。“阿朱,可是在为慕容复之事烦心?”阿朱紧闭着的双目张开,然后转身,跟他面对面,“大哥,我叫薛先生去救他,你可会怪我?”萧峰大手顺着她的一头青丝,说道:“你做事向来有你的原因,何必事事都问我?”阿朱看着胡闹,可心思清明,心中有主张得很。即使他说会怪她,也不见得她不会去做。他对慕容复,是生不起好感。在得知了雁门关惨变的真相后,更不可能会有好感。但是他对阿朱,又何来的责怪,慕容家之于阿朱,本就是不可割舍的过去和牵绊。阿朱盯着眼前的白色衣襟,抬头看向他,半晌,才微哑着声音说道:“大哥,今日在少林寺,他一掌拍向我,其实我也而不是不怕,也不是不怨。”只是当时,她来不及多想,事后想起,实在心寒。慕容复的心肠够狠,所以他是做大事的人。她为了萧峰,与他敌对,也不能说她全部对了。这世上之事,对错的界限总是模糊不清的,只有立场,是那样的分明。若真要分个对错,只能说立场不同。多年的情分,她一直放不下,但在那一掌之后,她才明白,放不下的或许只是她一个。顷刻之间,便是生死,要她不怨当时慕容复的绝情,是骗人的。萧峰抚着她青丝的手,微微一顿,然后将她抱紧,说道:“过去之事,也不必再想,如今他忘了过去的事,于他,未尝不是好事。”阿朱要薛慕华去救慕容复之时,他亦在旁。他本以为阿朱是想让薛慕华治好慕容复,谁知阿朱却是递给薛慕华一株紫色的小草,说那是她在西夏时得到的离魂草,一旦服下离魂草,人便会将过去的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再也无法记起。阿朱的用意,若是他不懂,那他也枉为她的大哥了。阿朱将脸贴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喟叹着:“是啊,未尝不是好事。”慕容复忘了一切,四大家将都明白慕容博的意思,再也不会跟他提起所谓的兴复之事。从此以后,慕容复再也不会兴风作浪了。王语嫣心中只有一个表哥,待慕容复伤好,自然是与慕容复一起回燕子坞。虽然忘了一切,但是慕容家有多年的基业,还有四大家将留守燕子坞,足够慕容复余生能平安喜乐地度过了。更何况,还有个王语嫣陪伴,从此如花美眷,总比他疯了来得好。那她从此……算不算跟慕容家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