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双手举着宣纸,朗声读完了孛ri帖赤那所写的奏章。
“……妖僧枯荣,罪无可赦,已被臣率汝阳县衙衙役当场格杀,其余人犯,除阳曌一人外,尽数伏诛……”庭院之内,余音袅袅。
那回声虽是越来越弱,但众人心中震动,却是长久难平。尤其是那些缴械的僧人们,个个都是面带惊恐,双眼睁大,少数几人,还在瑟瑟发抖;而匠人们心中除了震惊,还有期待,他们虽然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但孛ri帖赤那所阐述的“事实”,却是符合他们心中期待,他们觉得,莫降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而妖僧枯荣则是死有余辜。他们虽然懂的不多,但也知道,有这样一道圣旨,侠道热肠的莫降不会被朝廷追杀——除此之外,匠人心中还有期待,他们期待的是:既然枯荣已死,喜乐寺僧人皆该伏法,那么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这时,文逸将那道奏章翻过来,指着上面的官印说道:“大家看清楚了,这里有镇守使大人亲手印下的官印。”
对于文逸的说明,众匠人反应却是不大,因为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莫降却好似知晓大家心中的关切,微笑着问孛ri帖赤那,“敢问镇守使大人,这些无辜的百姓该如何处置呢?”
孛ri帖赤那闻言一愣,心想这些贱民该如何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现在又要问我,是什么意思?可看着莫降那张“骇人”的笑脸,孛ri帖赤那却不敢说出心中的疑问,只是讷讷道:“一切但凭壮士吩咐。”
“唉?”莫降摇头道:“小人不过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过客,怎敢越庖代厨——镇守使大人才是处处替百姓着想的父母官啊。”
难题又抛到了孛ri帖赤那这一边,于是,众匠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孛ri帖赤那的回答。
因为莫降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而孛ri帖赤那又不笨,所以笑着回答道:“百姓本是无辜,是被那妖僧枯荣抢掠至此,他们离家ri久,家中妻儿盼其归家团员,本官身为百姓父母,自当以民心为重,所以——本官正式宣布,自今ri起,喜乐寺将彻底停工,所有的匠人,可立即归家与亲人团聚!”
众匠人闻听此言,沉默片刻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响若雷震!
被强行征发修建喜乐寺的这段ri子,无异于他们人生中最黑暗,最悲惨的时刻。他们不但要ri夜劳作,受尽监工的欺凌,就连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证,稍有不慎,就有送命的危险。这些ri子以来,匠人丧命于监工手下的事情,每ri都有发生,那些人死后,甚至连尸体都被投进了熔炉,烧成了灰烬。如今劫后余生,回想起前几ri的遭遇,不少人已是喜极而泣——“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炼狱般的喜乐寺,马上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他们怎能不开心?
可是,让他们开心的事,还不止于此。
待众匠人欢呼声渐小,只听莫降问道:“镇守使大人,据我所知,自这些匠人被妖僧枯荣抓到喜乐寺后,汝阳县城百姓人心惶惶,百姓终ri不得安宁,百姓们人人自危,即便光天化ri,也少有百姓敢于上街,是故汝阳县城才会变成一座鬼城——如今得大人承诺,百姓虽然可以回家,但他们心灵的创伤,恐怕却难以修复……”
孛ri帖赤那不知莫降此言何意,于是问道:“那依照壮士的意思是……”
莫降微笑着说道:“我记得镇守使大人曾经说过,为了这些百姓,您甘愿散尽家财……”
“噢!”孛ri帖赤那急忙拍拍自己的光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心中却在想:自己当时说愿散尽家财,只是为了保命,哪里是为了这些贱民?方才自己写奏章的时候,莫降也并未提及自己家财的事,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这回事,谁知道他却是早有打算,在这里等着自己。
“大人,您莫不是忘记了?”莫降虽然在笑,但孛ri帖赤那却能读懂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威胁。
“没有,没有!”孛ri帖赤那急忙摇头道:“本官说话,一向一言九鼎!不过,本官并未随身携带多少钱财,所以打算回到县衙之后,就命下人为这些匠人的家庭送去财物作为补偿,至于那些命丧于此的匠人,更要加倍赔偿,安抚他们的家属。”
莫降闻言,眉头微皱,心道自己不可能在此地逗留太久,也不可能监督孛ri帖赤那兑现诺言。倘若这些百姓今ri得不到赔偿,待自己走后,孛ri帖赤那又怎会兑现诺言?要知道,黄金族地方官员,个个贪婪成xing,搜刮到手的银子,从未返还于民,吞到肚子里的财宝,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大人身上没钱,并不代表这喜乐寺内就没有钱。”文逸的话,却提醒了莫降。
莫降知道,文逸这样说,并非是无的放矢,想那枯荣为修建喜乐寺,对来往客商雁过拔毛,从他们身上收敛钱财,直让汝阳县城恶名远扬,过往客商无不望而却步,绕道而行——枯荣贪婪之此,聚敛的钱财绝非少数。如今他突然身死,那一大笔钱财想必还未来得及转移。而孛ri帖赤那身为此地最高官员,对枯荣逾越官府权限横征暴敛的事实不闻不问,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孛ri帖赤那肯定会从中分一杯羹,若不给他点甜头,他怎会默许枯荣强行敛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