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死的时候,王闿运正好在山东,躲过一劫。
除掉肃顺之后的叶赫那拉氏(图13),成了清朝历史上第一位垂帘听政的太后,不过这位太后,虽然除掉了政敌,却把政敌的政策维持了下来,甚至比前任更加信任汉人,曾、左、李诸公,因此得以大施拳脚。只是在信任汉人的同时,朝廷对满人依旧优容,让他们安然地在街上遛鸟。当然,对洋人,经过一场战争,原来那点架子自然也端不起来,外国公使驻京,而且寡妇领着小皇帝也见了,不劳动人家跪拜。这样一来,清朝的危机渡过了,迎来了&ldo;中兴&rdo;。
名士和能臣之间的悲剧(2)
一般说来,太平天国造反的时期,是汉人中的精英特别容易出头的大好时机,多少山野秀士,草莽英雄,都凭借湘淮军以及其他的什么军而扶摇直上,出将入相。王闿运站错了队,固然于前途大有伤害,但念念不忘自己的知遇之主,却是他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的根本原因,当年&ldo;肃门四学士&rdo;中,还有一个郭嵩焘,此人后来也在讨平太平天国的战事中得到了升迁,虽说不太顺,但也位至六部堂官。肃顺死后,王闿运一直心气难平,也曾赠金给肃顺遗属,也曾赋诗抒怀感愤,浇自家之块垒。据说,直到晚年主讲船山书院时,一日跟友人谈起肃顺之事,还不觉潸然泪下,慨然曰:&ldo;人诋逆臣,我自府主!&rdo;意思是说,人说肃顺是逆臣,但是对我而言,则为恩主。
说起来,王闿运也算入过曾国藩的幕。曾国藩帐下得到保举者不计其数,却始终没有王闿运什么事,是王闿运不要,还是曾国藩不给,现在已经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倒是很耐人寻味的,就是曾国藩帐下,只传说王闿运一人劝过曾国藩自立为帝,一说是暗示过曾国藩学魏武帝,可是曾国藩没有听。当然,也许是听进去了,只是做起来却反着走‐‐在打下南京之后,随即解散了自己麾下的湘军。
如此一来,王闿运只好踏踏实实做名士了。诙谐多智的他,世间的一切,从此概以笑骂出之。用钱钟书的父亲的话来说,就是,名满天下,谤满天下。
在历史上,肃顺是权臣,但权臣差不多都是能臣,越是乱世,越是显出这些人的能耐。本来,受能臣赏识的王闿运,预定目标,也是能臣,或者是更大的能臣。曾、左、李,其实根本不在他的话下,自负身怀&ldo;帝王学&rdo;的他,一肚皮杂学,不是用来在书院零批散卖的。然而,时运不济而且性情不苟的他,最后只好将&ldo;万字平戎策&rdo;,零卖了。买的主儿,像杨度这样的,用的时候,还完全弄错,不仅自己而且连累袁世凯都落了个千古骂名。
人言,性格决定命运,信然!
撒钱的兵法
袁世凯死后,中国进入了军阀混战时期,军头甲乙丙丁相互开打,先是电报战,然后上枪炮,忙得外国商人一船一船地将西方军队淘汰下来的军火运过来,中国成了国外枪械的陈列所。不过,跟贩运军火的商人不一样,在那些观察过中国内战的外国记者眼里,中国的仗,不是用枪炮,而是用袁头(银元)和烟土打的。无论各方军阀之间结盟也罢,交战也罢,各自的代表都在烟馆和娼寮里把酒言欢,大大小小的交易不停地在做,只要价钱合适,袁头和烟土到位,战争也就结束了。
当然,这种说法并不全对,真刀实枪的战斗,在军阀之间也是有的,因为如果仗打赢了,袁头和烟土,一样不少。不过,中国那时候的战争,的确&ldo;不战而屈人之兵&rdo;的撒钱兵法,用的非常多,缺了这个法宝,好像战争就没味道了。那个以东陵挖坟闻名的小军阀孙殿英有过这样一句名言,政治也好,打仗也好,无非就是怎么把钱挣回来,再怎么把钱撒出去。在孙殿英看来,蒋介石要算是个中的的翘楚,所以他是老大。其实,但凡成点气候的军头,多是此道的斫轮高手,只不过,强中自有强中手,碰上了一比,就看出谁都手笔更大了。
1930年,蒋冯阎中原大战,一边是冯(玉祥)、阎(锡山),一边是蒋介石。一群小军阀首鼠两端,在两边都派有代表,蒋介石出手大,对这些代表,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绝口不谈立场,也不要求他们站在自己这边,而阎锡山虽然也给钱,但斤斤计较,给人报销点路费,就要求代表回去劝说主公出兵相助。结果是被蒋介石拉过去的人越来越多,连本来倾向冯阎的人,也都翻了脸。
在蒋介石的手下,有位专门撒钱的高手,名叫何成浚,此公日本士官学校毕业,位列上将,却没有带过一兵一卒,专干穿针引线,凿墙洞,挖墙脚的活计。中原大战的的西线,蒋介石把何成浚派了过去当总指挥,所指挥的军队,都是跟他没有任何渊源的杂牌,也就是我们所提到的原来依违于两边的小军阀,一个不小心,没准就倒戈了。可是何成浚有办法,他从汉口调来一长列&ldo;花车&rdo;,停在战线己方一侧,花车里不仅有美酒佳肴,云烟云土,而且还有三千佳丽,几乎把个汉口有点模样的妓女网罗一空。自己这一方的军官,自然可以进去享受,对方的排以上军官,想要过来,也欢迎,吃喝嫖赌之余,还可以带一叠袁头走。
就这样,西线战场,留声机里毛毛雨的靡靡之音,盖过了枪炮声,冯玉祥亲率主力在东线苦战之际,西线已经瓦解了。战后,几乎丢光了老本的冯玉祥在日记里写道,他的西北军哪儿都好,就是一见不得钱,二见不得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