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休。突然,他在梦中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庄子休。又是一声。庄子休寻着那天籁,拼命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向前抓去。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被他抓在手心,梦中好像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温柔的手法令人怀念的就像母亲一样。“不要走。”庄子休嗫嚅道。一身冷汗的他还是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但他一直紧紧地抓住那只手没有松开。凌晨两点,秦缓皱着眉头看着趴在自己胸前,抓住自己手臂不放的人,轻轻推了推。庄子休,他唤了几声,但人还是没反应。借着走廊射进宿舍小玻璃的光,秦缓看见了庄子休无措的样子,秀气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汗濡湿了额前的碎发。是做噩梦了吗?秦缓用能动的另一只手拨开了庄子休汗湿的发,看向老二的印堂,眉头蹙的更深了。庄子休。秦缓贴近庄子休的耳朵又叫了几声。直到庄子休像章鱼一样把另一只手还有腿缠在秦缓身上,秦缓才放心的继续躺下。一边顺着庄子休的发,一边数着对方的心跳。等庄子休的情况趋于平稳,秦缓才敢眯眼。被对方折腾了一晚上,大学里的第一次聚餐是老三提出来的,老四举双手赞成,身为老二的庄子休不好拂了老三的美意,就也答应了。当他们一致看向老大时,被六只眼睛考验的秦缓即使再高冷也有空隙可钻,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庄子休所在的医学院位于c市的某条街,一条街都是他们学院的,旁边挨着一家附属医院,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看着倒也方便。老三找的聚餐地方是离他们学院不远的一家火锅店,因为照顾到大家口味的问题,点了个鸳鸯锅。生菜,丸子,培根肉,金针菇等常涮的菜在锅里翻滚着,热气腾腾。老三的眼镜上很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他摘下眼镜,刚搁置一旁就被老四顺手拿起。“这可是你的本体,得好好保管。”老四郑重地把眼镜用纸巾小心包好,放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别给我弄丢了。”老三笑眯眯地说,“不然我弄死你。”“老二,还是你拿着吧。”老四立马把手中的烫手山芋扔给了宿舍里好脾气的老二。“你就不能不手欠吗?”庄子休把老三的眼镜放回了原处。“我只对老三手欠。”老四饱含深情地看了眼旁边的老三。“呵。”忍不住笑了的老三夹了一筷子茼蒿放进了老四的碗里,“来,多吃点绿菜。”“你要谋杀亲夫啊!”老四悲愤道,“我可是肉食动物,茼蒿这种反人类的东西怎么能吃?”老三停下筷子,进入了角色,“妾身可是为了你的身子。”“既然如此!”老四大义凛然地夹起茼蒿,装作要吃的样子,正要开口,不知谁撞了他一下,结果真把茼蒿放进了嘴里。“不许吐。”老三捂住了老四的嘴巴。挣扎半天无果的老四在大家的注目礼下,只好咽下了绿菜。“好像吃了一嘴狗粮。”庄子休感叹道,偷瞄了眼秦缓。秦缓照旧还是那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但是庄子休竟觉得在火锅店橘黄的灯光下,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似乎变得柔和了不少。老四泪眼汪汪地无声控诉着老三的暴行,被对方一句你再不吃,就没有了的话一激,又抄起筷子加入了吃货的行列。让老三老四十分惊讶的是,庄子休人挺白净的,像个来自南方的小伙子,其实这货是个北方人,倒特别能吃辣。调小料的时候,庄子休那一碗红红的辣子油看着十分吓人。吃饱之后,大家也不急着回去。老三被老四一脸神秘地拉走,临走时说什么不用等他两了。剩下的庄子休和秦缓只好临时组队,一起去遛食。简直没有比这更尴尬的处境了。庄子休努力和秦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向学校走着,彼此都很沉默。鲁迅先生说得好,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庄子休思来想去,腹稿打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秦缓,你吃饱了吗?”庄子休看在火锅店秦缓似乎很少动筷子,随便夹了几筷子菜就放下了,要了一杯温开水。“凑活。”秦缓简短地回答了庄子休的问题。“那刚才在店里你怎么不多吃点?”庄子休满头黑线。“一个太辣一个太淡。”“那你怎么不早说一声,我们就不点鸳鸯锅了。”秦缓怔愣了片刻道:“第一次吃。”“什么?“庄子休有点不敢置信。“第一次吃。“秦缓重复了一遍,与停下脚步的庄子休对视,那迷死医学院一大片女生的眼睛所流露出的信息没有半点虚假。这到底是从哪个山沟沟里出土的文物啊?庄子休默默在心里吐槽道。深吸了一口气,庄子休把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情绪暂时抛之脑后,轻声说了句抱歉。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说道歉的话,“你没错。“秦缓摇摇头,“我和你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不同世界的人“,庄子休咀嚼着秦缓的话,有片刻的失神。“我们去附近的夜市吧。“庄子休突然说。“不用。““夜市,就是买很多吃的东西的地方。“庄子休怕秦缓不了解,急忙解释。“麻烦。“秦缓依然惜字如金。“不麻烦,刚好我吃饱了肚子有点撑,多走走利于消化。“秦缓犹豫着,庄子休又添了把火,“那里的东西便宜又好吃,花不了几个钱。“两人便开始了夜市之行。c市某街的夜市和别的城市比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沙县小吃,天津小笼包,陕西凉皮之类的全国特色小吃好像全聚集在这一条街上,争着开会,就连什么印度抛饼,汉堡刨冰什么的外来小吃,也来凑凑热闹。可谓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夜色均匀地涂抹着天空,其中点缀着不太明亮的弯月和几颗星子。昏黄的灯泡下,开着各色小吃的小贩们一个挨一个的占了大半条街,随意支起的锅冒着白花花的热气,旁边紧挨着辆小吃车,周围围着一圈人。他们有的是来自五湖四海停留在这座城市稍作休息的旅人,有的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本地人。各种语言夹杂着普通话汇成一股热腾腾的激流,像是庞大蠕动的人群要活生生地把人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