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琚心里想着事,听得声响,不由循声望去。
是他在唤她。
“我很快就回来,你安心坐着。”车前的男人唇口张合,冲她温和地笑,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去……哪?”她愣了愣,努力聚拢涣散的神思,似想起什么,目光不由往车窗外城门口看去。
自然先看了皑皑。
又是近两月未见,然孩子明显白皙丰盈了些。
她梳着双丫髻,髻上坠着金玉两色米粒珠子,发辫里缠着金晃晃的丝绦,穿了一身鹅黄镶边的藕白襦裙,腰间点缀着同色腊梅纹路。
跽坐在藤席上,双肩打开,背脊笔挺,衣衫规整利落,是个高门深户里俏丽的小女郎了。
她的模样愈发像自己。
但谢琼琚却觉得,她身上属于自己给她的痕迹都没有了。
自己给了她什么?
流离的生活,坎坷的命运,然后在担惊受怕的年年月月生出的燥郁、不安……
如今没有了,该是好事。
她原本勾起的嘴角深了些。
“我去见过阿母。”贺兰泽的回应零零碎碎回荡在她耳际。
她下意识点了点头,然后目光便从皑皑身上移向她对面的老妇身上。
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起来,她转首看男人离去的背影上。
终于意识到自己前头的忐忑是因为什么。
七年前她伤了他左臂,七年后又伤了他的右手。
他身上的伤,中断的前途,都是因她而起。
大抵是个母亲都无法容忍。
所以她把皑皑带在身边是何意?
谢琼琚的掌心渗出薄汗,那点从心底攀起的惧意一层层扩散开来,她猛地起身下来,疾步朝前走去。
“夫人?”车夫和侍卫惊了一瞬,因为她下车是差点跌倒。
“长意?”贺兰泽闻声回头,见人步履虚浮过来,只赶紧迎去扶住她。
外头日光晃眼,暑气袭人。
贺兰泽掌中有力,身上苏合香甘冽。
谢琼琚怔了怔,眼中的混沌慢慢散开,神思清明了些。
“你是不是一个人害怕?”贺兰泽带着她往侍者高撑的伞下避过。
谢琼琚摇头,眉梢染上一层稀薄的笑意,有些报赧道,“……妾与你同去。断没有让尊长迎候,妾避内不见的道理。”
贺兰泽看她面色尚且平和,揉了揉她后脑。两人相视笑过,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