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太后又一次要求给寿坤宫修凉殿的时候,卫景平没有拒绝,而是思虑了两日,和工部郎中顾世安算了一笔账之后,说道:“谢映兄领着出海的商船快回来了,到岸后市舶司即能收上来一笔银子,加上清剿海贼之后从海外来刘家港的商船越来越多,市舶司的进账非常可观,今年户部可调配的银子还算充裕,修吧。”
要是放任姜太后和卫家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迟早会有人在他们之间搞点儿什么,比如魏家。
卫家已经到了不得不“孝敬”太后的时候了。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卫景平的内心十分纠结:带着这种为了卫家安稳的私心给姜太后修缮凉殿,日后御史台会不会攻讦他?
史书上又该怎么记载他呢,会不会给他扣一顶谄媚后宫妇人的帽子?
不过后来卫三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顾虑:“老四,你心中不要存太多文人的条条框框,你想啊,哪天咱们卫家出事了,大哥还能保得住吗?大哥一旦出事,边关守将调动,胡人伺机偷袭,到时候打起仗来得死多少人?”
“你不又得伤感?”
卫景平听了卫三的话忽然释然,笑道:“三哥说的对,是我想多了。”
……
五月初,寿坤宫的凉殿开工建造。姜太后隔着曲廊看着工部的工匠们在搬瓦片抬圆木,脸上总算挂了点儿慈眉善目的淡笑:“还算懂事。”
卫家还算懂事。
她心道:要是皇帝还执意擢升卫四当右相,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是老天要帮卫家一把,这日,京兆府抓了一个偷窃的流民,搜他的藏身处时,竟找到了去年岳州知府王汾送给右相杜锦成的折子,这让京兆尹曾文很是吃惊,进一步审下去,发现指使他盗窃这份折子的竟然是前左相、如今的龙城知府文婴的门生一位科举进士出身,官至正五品的吏部考功司主事的常秀。
同时也是杜锦成先前在吏部当吏部侍郎时的同僚,这人为人做官的口碑还不错,却不知为何指使人做了盗窃折子的事情。
一介文臣士子,京兆府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常秀捉拿归案,一番审问下来,这人大言不惭地反问京兆尹曾文:“敢问曾大人,杜右相跟文大人比起来,谁有宰相之才能?”
曾文语塞:“……”
杜锦成跟文婴的才能比起来,那得有个天壤之差别。
常秀冷笑:“我再问下去,杜右相跟大理寺卿柳大人,户部侍郎卫大人比起来,谁是能臣?”
曾文也无法回答他,勃然怒道:“……不管怎样,你指使人偷走岳州知府的折子,让岳州百姓多课了那么多税,此等行径可恨。”
常秀哈哈大笑:“就算没有那份折子,杜右相难道不清楚中部五府的人丁、田亩是个什么情况?朝廷下旨改税的时候他难道不该预先过问一嘴,考虑周全吗?”
说白了,还是杜锦成无能,不能谋事,甚至连份折子都看不好,怪不到他头上。
他不过是瞧不上杜锦成这种庸才忝列相位,而真正有相才的老师文婴被排挤在庙堂之外而已。
他的话叫曾文无可辩驳,只好如实写了折子上奏给云骁帝,拿到朝堂上议论,众公卿得知后都傻眼了,一片抽气声之后纷纷发出“这……”,又惊又无语的声音。
云骁帝也十分……找不到词儿,只冷着脸看了杜锦成一眼。
这一眼让杜锦成的心都凉了,他来不及权衡思量,当场取下头上的乌纱帽,说道:“陛下,臣无能,请陛下允许臣辞去右相。”
云骁帝连假意挽留都懒得演了,直接说道:“杜爱卿擅长吏治,还是在吏部能才有所用。”
又让杜锦成回去当他的吏部侍郎了。
至于另选谁人来当右相的事,云骁帝睨了卫景平一眼,浅淡地说道:“卫爱卿,户部近来是不是有些闲?”
卫景平:“……回陛下,还行。”
啥意思,直说嘛。
众公卿不解他的意思,只听皇帝又说道:“毕竟上次庶吉士遴选,你们户部要去的人最多。”
总不能那么多人都在户部干活,是不是分个人来干右相的活儿啊?
他就差说一句:“卫景平,就你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