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夷越听,眉毛皱得越紧:“你若真死了,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
越饮光道:“沈涯曾说,他起先给人种蛊后,那些人像变了一副性子,有的忽然喜欢光亮的东西,尤其是火,若不拦着,就会一头往里钻,活活被烧死。还有人喜欢水,爱待在水边,你一会儿不看他,他就跳进去了。这些原本都是活人,但中蛊之后,浑浑噩噩,反被蛊虫占了精神。时小树用的就是这种蛊,只是他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体里,存神于子蛊之中,子蛊的宿主并没有自己想法,不过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仍是千丝术的一种,没什么意思。
“沈涯却意识到,虫子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人,就像人生下来要受教导,否则与禽兽无异。只是你们见过蝴蝶吗?蝴蝶破蛹之前,不过是一条软虫,若说这两个是一样东西,我是不信的。沈涯观察了一阵,发觉软虫只会吃喝,吃下的东西全供养给了身体里还没成型的蝴蝶。等到蝴蝶被养饱了,便会破开外边的蛹壳,将之弃如敝履。
“到这会儿,蝴蝶才算真正长成,之前的时日,譬如胎儿在母体腹内孕育,胎儿与母体自然不是同一件东西。”
沈丹霄与他熟悉,已经能想到他要说些什么:“师兄破蛹了?”
越饮光笑道:“不错。沈涯以为自己找见了人蛊共存,起死回生的办法,实则大错特错。唉,我直到破蛹,才知道前头的时间算是白活了——我原来只是沈涯留给先师的一枚虫卵,借了人的躯壳,苟活于世。”
53终
“我明白了,”沈丹霄与余下三人道,“这是我与师兄的事,劳烦你们换个地方等。”
越饮光道:“我方才的话是认真的,你们若不藏好,到时死了可怪不得我。”
他才说过自己不是真正的人,众人心里没底,张灵夷见沈丹霄甚是坚定,商量后道:“我们去界碑处等你。”
岳摩天却道:“我不能动内力,不如留在这儿看结果,不定更安全。当年没与越饮光一战,我也有遗憾,今日也算成全我。”
沈丹霄劝不过他,张灵夷便与温恰恰先行离开。
越饮光说半个时辰,当真是半个时辰,沈丹霄坐在原处等足了时间,对方才说话。
“我的好师弟,自小你可从来没赢过我。”
他或许并非有意喊他好师弟,沈丹霄却听得脸上一热,他道:“我总共也只与你比了一回,那次你的手段可算不得光明。”
岳摩天听得一乐:“还有这事?”
越饮光毫不在意:“察人弱点算什么不光明?换了生死搏杀之际,谁会留情?”
沈丹霄道:“……你我之间,这回是生死搏杀吗?”
越饮光身边没有剑,便理了理袖口,失笑道:“师弟,我是来杀你的,不是来同你玩耍的。”
“好。”
沈丹霄话音未落,竟不再等待,拔出鲸吞,转瞬到了对方面前,当头一剑劈下!
这一剑,用足了十成之力,不曾留情,正应了对方生死搏杀之说。
越饮光不仅不恼,反而甚是赞赏,道:“好极!这才有点样子!”
二人出自同门,老师是同一个,天资相当,岁数也相当,沈丹霄动手少,气势稍有不足,加上盲了一眼,难免受影响,因而胜算略低,但也有几分。
这些年里,沈丹霄因为眼睛不止吃过一次亏,然而先天的劣势,哪里是容易扳回来的。
越饮光身形一偏,他是空手,顺势拿住剑脊,往下一压,笑道:“好师弟,头三招让你,后头可要小心了。”
沈丹霄只道:“多谢师兄。”抽剑才半分,旋身换招。
越饮光说让他三招便是三招,只守不攻,却连一片衣角也没叫沈丹霄捉到。
“好师弟,这可不行,瞧着竟比三年前都不如了。”
沈丹霄剑势一顿,不知他为何总这么喊——若说对方忘了,自然不可能,只能是故意扰他心神了。
这也确实是越饮光会做的事。
他不说话,紧紧咬住唇,剑光如雷,在二人身周跃动,眼睛却直直瞧向对方,把越饮光看得一愣,连手下动作都慢了三分。
“你——”越饮光摇了摇头,没说下去。
下雪之前天光大亮,他二人渐渐挪动,到了一处茂林里。
风雪崖上生灵灭绝,岳摩天无咎天反噬,身体比之往常虚弱许多,拣了不远处坐下。他面上淡然自若,唇角噙笑,旁观这一对师兄弟间的争斗。
只是这争斗,却是斗大于争,绝非意气之举。
沈丹霄起头几招气势颇盛,却发现对方点到为止破了去。他不会去理什么让三招的话,知晓这是师兄有意只与他以招式争胜。
于是他收了大半内力,与对方同样以剑法相争。兵刃与空手原有些差距,然而越饮光已算不上是人,勉强公平。
但见二人身体几乎贴靠在一起,一进一退,来回拉锯,分明只有一人动了兵刃,却剑吟起伏,似有十数把宝剑在此相争,剑光似乎附着在身体的每一处,一抬肘、一旋身,都有杀机紧随,一念之差,便是败局。林下光线昏暗,二人招式迅如闪电,气劲却没有丝毫外泄,万籁俱寂之间,只偶有几片落叶悠悠然旋下,乃是忽然起了阵风。
岳摩天看了会儿,看出不是生死之战,掩唇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