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明月拂身,祁祯推门踏出内室。
那名在玲珑身边伺候的暗卫一直候在门外,神色很是踌躇犹豫。
祁祯踏出内室,视线从她身上淡淡扫过,启唇道:“玲珑这里朕另有安排,明日你便回京中暗卫营。”
他说这话时脚步未停,话音落下,人也行过了暗卫身旁。
听了祁祯这话,再眼瞧着祁祯走远,暗卫踌躇犹豫的神色猛地一滞,心一横,抬步追了上去,近前道:“主子,奴才还有事要禀,事涉沈姑娘,还请主子留步。”
祁祯闻言脚步微顿,问道:“何事?”
那暗卫面色稍有为难,祁祯眉心微蹙,隐有不耐。
暗卫忙垂首禀道:“沈姑娘、沈姑娘她,许是有孕了……”
这句话落,祁祯当即侧眸,眼里神色难辨。
他抬眼望向明月映照下的内室房门,掌心紧攥,喉头滚动,声音满带压抑,启唇道:“什么时候知道的?可请郎中看过。”
暗卫据实回道:“近日察觉的不对,沈姑娘月事已有月余未至,每日嗜睡偶有呕吐,奴婢和另一位婢女都觉得,是有孕之象,只是还未请郎中看过。不过姑娘吩咐说,明日请郎中过府把脉。”
祁祯的脸色随着暗卫的话语愈加冷沉,瞧不出半分喜色。
暗卫只以为,祁祯是忧心沈玲珑二嫁,孩子名份难定。
却不知晓,祁祯冷沉的脸色之下,暗藏着无尽的恐惧惊惶。
洛阳城下一尸两命,于沈玲珑是苦难,于祁祯,又何尝不是悲痛。
他怕极了沈玲珑再度遭逢那样的苦难,于是费尽心思想要避开,不欲让她再有身孕。
他当然希望他能和沈玲珑有可人疼爱的儿女,可是,他更怕命运曲折残忍,给他一点甜头,是为了让他日后在刀尖将甜水化作心头血水。
祁祯怕今生耗尽心思,她仍是如前世一般不可避免的在这样的时候,怀了身孕。
他怕命运早定,所有的一切,前世种种旧事,都无法避免。
祁祯掌心紧攥,压着手上颤意,眼里望向内室房门的眸光,尽是一旁暗卫读不懂的情绪。
他久久沉默,半晌未语,始终立在院中。
明月渐渐西沉,晓光熹微亮起,祁祯始终立在院中,紧望着玲珑安睡的内室。
军中留守之人打马赶来,送来程渡急奏,说是有要事禀告,催祁祯尽快赶回军中。
祁祯接到程渡急奏,方才恍然回身。
他喉头微动,吩咐道:“让太医过来候着,姑娘何时醒了,何时把脉。把脉后让太医亲自来禀。”因着祁祯火场旧伤仍未痊愈,军中一直有位随身太医跟着照料他的伤情。
暗卫也知晓那位太医需得随身照料祁祯,闻言神色微变,想到玲珑身孕之事,不过只需探脉即可,外头请个郎中就是,有心劝祁祯将太医留在身边,还未开口,便被眼前祁祯的模样,给惊了一惊。
祁祯方才话落后,便抬步下了门前石阶。
那石阶不过短短四阶而已,可祁祯竟在踏下第二阶时,猛地跌了下去。他在这寒夜里立了太久太久,加之心绪不稳,这才在石阶上砸了下来。
祁祯整个人往下砸去,暗卫惊呼了声,也顾不上旁的了,只一心担忧祁祯给砸出个好歹来。
石阶下的祁祯,形容狼狈,掌心撑在地上,方才稳住身形。
这石阶下隐有碎石,一砸一撑,便将祁祯掌心皮肉扎破。
暗卫正欲上前扶人,祁祯已然撑着石阶起身。
他将渗出血色的掌心藏在袖中,好似压根不曾跌过一跤般,继续抬步往院门外走去。
暗卫恍惚间还以为方才是自己花了眼。
可今夜的月光将石阶下碎石上的血色映的清晰可见,格外刺眼,也让暗卫明白,就在方才,从来沉稳的祁祯,竟生生从阶前跌了下去。
祁祯回到营中之时,程渡早已候在中军帐外。
帐外人影寥寥,程渡和郑经宴两人在那儿来回踱步,瞧着很是焦急。
程渡急奏中只是同祁祯道有要事,催他速归,却未曾提及究竟是出了何事,以至于他这般急着催祁祯回来议事。
祁祯赶到后,翻身下马,撩了马鞭往军帐走来。
程渡和郑经宴候在军帐门口处,眼见祁祯踏进帐内,疾疾跟了进去,追到祁祯身边,心道这祖宗可算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