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斜阳将沉,姚疏眯起眼盯着那夕阳的余晖,很快,那些陈年旧事也将随着它一起隐没在遥远的云边。
大彰的天空即将再度迎来丹景初升。
昔年少年天子少年臣,如今天子行将就木,臣子拜别明主。待到皇太孙殿下登基之后,一切又会循环往复。
千载君臣会,将图不世功。
薛放远远地望着姚疏的侧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大学士的心里远比面上看起来要难过许多。或许是他在姚疏的脸上,也看到了方才自己对镜自视时的神情。
一种因为无力回天所以平静到极致的悲痛。
他轻轻地推开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嘉宁帝近几日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暖阁内熏着沉香也无济于事。
嘉宁帝艰难地睁开眼,万般不舍地望着薛放。还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叮嘱他、教给他,可惜天不假年,他只得挑了最重要的事情讲:“你即位后,万万不可让权柄旁落,一旦被架空,国将不久矣。尤其黄氏,决不可许皇后之位,否则黄家野心膨胀,必将后患无穷。”
“至于将来皇后的人选,朕已拟好一道圣旨留给你。”嘉宁帝的声音有气无力,薛放跪在榻前,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
“不要急着迎人进宫,圣旨你留作后着。若她家族始终不愿倾力辅佐,直接将圣旨烧了便是。皇后人选事关重大,先帝和朕都苦外戚掣肘久矣,你须得引以为戒。”
薛放沉声应下,按照嘉宁帝所说,从内室的博古架上取来一方狭长的锦盒。他展开圣旨略看过一眼,便明白了皇爷爷为何要叮嘱自己那一番话。
在朝中,过于中立也是一种狡猾。
薛放将锦盒收好,心中已有了初步的打算。皇后之位,在他处理好那班争权夺势的臣子之前,绝对不会轻易予人。他虽然很年轻,甚至在臣子眼中看来还很稚嫩,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绝对不允许臣子弄权,凌驾于君王之上。
他要一扫这朝政的积弊。
嘉宁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嘉宁帝于明德宫内寿终正寝。
皇太孙薛放正式即位,尊生母太子妃杨氏为太后,太后黄氏为太皇太后。册封太孙妃黄氏为贵妃,空置中宫,由太后并太皇太后主理后宫事宜,黄贵妃从旁协理。又于次年,定年号昭兴,是为昭兴帝。
太孙妃未能受封皇后一事引发轩然大波,宫中传言,昭兴帝不喜黄氏,故而只封贵妃位份。
面对太皇太后的兴师问罪,薛放坚称是遵从先帝遗训,气得太皇太后称病不起,朝中众臣也得以见识到这位新帝的厉害。
薛放铆足了劲要整肃朝纲,祓除沉疴痼疾。只是过于心急,他虽做了一年多皇太孙,却还是于朝政要务略显生疏。为此,内阁花了不少功夫来说服这位少年天子。
也为着这个缘故,姚疏常常在宫中留到傍晚时分,甚至同几位大学士一道被昭兴帝拉着秉烛夜谈。十五岁的皇上兴致正浓,五十多岁的内阁学士们却暗自叫苦不迭,只盼着能早早回家舒服地睡上一觉。
祖父无暇检查她的功课,月仙索性日日都去玉壶书院向苏擎风求教,初次应考县试,她难免有些紧张。
大彰历来都更加重视乡试及会试中的作弊,考生入场作答前须得经过严格的脱衣搜检。而对于乡试之前的县试、府试和院试,则只是隔着衣物进行搜检。
月仙倒并不担心隔衣搜检,张氏和付妈妈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应付隔衣搜检的物什,到时用细绳在里裤的对应位置系好固定,便不会叫人生疑。
更何况,她的父亲姚岚是吏部郎中,祖父姚疏是内阁大学士,姚家清高无人不晓。入场时端出一副高傲冷淡的样子来,考场的搜子就算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真的去搜她的身。
果然不出她所料,哪怕是她在队列里等候搜检的时候,周围考生窃窃的议论声也始终没有停下过。
月仙难得地感到几分困窘。自改装以来,她除了去玉壶书院,甚少出府走动,便是有心想要在这里与人浅谈几句,都不知道该向谁搭腔。
认识的人么……其实真要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