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了个身,手上摩挲棉布的被子,这熟悉的感觉真好。霍云山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含笑睡去。
在这个院子里霍云山等了三天四晚,第四日一早被公公叫醒。二人穿着粗布衣服,绕道西直门出城。
霍云山排在队伍里,老远就望见城门下立着的几个锦衣卫。
&ldo;打点好了,只管出去。&rdo;老公公说。
果然,到了城门下,那锦衣卫对着画像,老公公一个健步上前,挡在霍云山跟前,朝那锦衣卫看了一眼,锦衣卫挥手放行。
霍云山被老公公推到前面,边往前走边留意到锦衣卫虽然放了行,但目光似乎一直落在她身上。她的后腰被老公公抵着,一个劲儿地往前推,那锦衣卫头朝这边一扭,目光跟霍云山碰个正着,霍云山心中一凉,又想起那老公公当日的话,脚下想站住,力气却没有身后人大,眼看就要被推出门洞。此时,迎面走来一个人,带着斗笠,朝霍云山而来。
霍云山心说完了。前后夹击,城门口就是她的葬身之地。后悔么?还好,就是有点儿冤得慌。就几步路的功夫,霍云山想到了自己这一辈子,真是跌宕起伏,爱恨情仇,貌似也值了。可惜,最后没能见上李慈晏一面,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活着。自己挺没用的。她笑了一声,索性被老公公推得仰着身子往前走,迎面看着斗笠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已近在眼前,斗笠人稍一抬头,露出一只眼睛,寒光一闪,霍云山只觉得他从自己肩头擦过去,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觉得背后的力量稍一松,从推换成搂,被人裹挟着闪到一边。
她的余光看见阴暗的门洞中一个人影倾斜然后倒下,更远处站在阳光下的锦衣卫抽出刀,追入暗处。
因为陆谦的缘故,在霍云山印象里,但凡锦衣卫出手,那必定手到擒来,想不到这锦衣卫只挥了一刀,就被她身后的人一剑刺中肋下。身后人一个漂亮的旋身,把中剑的锦衣卫踢出门外。
城门外落下箭雨,锦衣卫大人被扎成了刺猬,头一歪死透了。
霍云山脑子里闪过的却是不相干的一句话:&ldo;皇后到底还是皇后。&rdo;
斗笠人故技重施,又把老公公的尸首推出门外,又是一阵乱箭。趁着箭射落,未弯弓的一瞬间,斗笠人抱住霍云山飞快闪出门洞。
&ldo;快跑。我断后。&rdo;他转身挥剑挡箭,竟然从容不迫,待霍云山跑出一段距离,转身去追,呼哨一声,抱住霍云山往地上扑倒。
轰隆一声炮响,城门边埋伏的众人被轰得飞起。
霍云山来不及说话,被人抱上马,飞奔而去,身后不断有炮声传来。
霍云山到底养尊处优了一段时日,又有了身子,在马上颠簸一段有些受不住。
斗笠人察觉到,放慢马速,自己跳下马,对霍云山说:&ldo;他们追不上了,前面有辆马车,一匹枣红马,额头有白毛,你自去,我这里把尾巴剁干净了,再去追你。&rdo;
霍云山拉住他问:&ldo;你是谁?&rdo;
斗笠人丢给霍云山一个荷包,什么话也不说,抽了马屁股一鞭子,又朝来路上走去。
霍云山赶紧抓紧缰绳,朝前又跑了一会儿,官道不远处的一条小路边果然停了一辆马车,霍云山便离开官道,朝马车跑去,马正是斗笠人说的一般,便弃了马,爬上马车。
打开荷包,一个木扳指落在手心。
霍云山一看,攥紧扳指恨不能揉进肉里,吞到肚里,她心中的犹疑被抛到九霄云外,她相信了,李慈晏还活着,正在肃州等她。
第60章
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霍云山坐在马车上频频张望,不见来人。正考虑是否驾车去接,忽的,车身往下一陷,斗笠人跳上车,说:&ldo;快走。&rdo;
霍云山来不及多问,驾车朝西。跑了一路,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泞,只得找个地方把车停下避雨。
这人的斗笠已经摘下,露出一张极年轻的脸,看他身手老辣,想不到竟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半大孩子。他睁开眼,看着霍云山,咧嘴一笑,露出一颗虎牙,说:&ldo;贵妃娘娘,还记得我吗?&rdo;
这一问倒把霍云山问住了,她仔细打量这人,有些眼熟,但少年人长起来变化很大,认不出来,只得摇头。
少年嗤笑一声,说:&ldo;贵人多忘事啊。我是武峰,雷平、雷东狗,还记得吗?&rdo;
&ldo;啊!&rdo;霍云山想起来了,这孩子正是当年她初入京城时打过交道的小乞丐。
武峰见她想起来了,笑得更灿烂了。
&ldo;你怎么在这儿?&rdo;霍云山问,&ldo;他们两个呢?&rdo;
武峰说:&ldo;这个说来话长啊。&rdo;他挪动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说:&ldo;雷东狗是被疯狗咬了,病死了。雷平逃出去,再也没见过了。&rdo;
&ldo;逃出去?&rdo;
武峰嘿嘿一笑,说:&ldo;我们仨跟你道别后,没多久就被人盯上了,东躲西藏,雷东狗就是那时候被狗咬的。剩下我跟雷平,抓进戏班,说是学戏,但学的都是刺杀防身的功夫。雷平吃不得这亏,他机灵,抽个空档跑了。留下我一个。其实也成,一直当乞丐也挺没劲,就那小子说都不说一声就自己跑了,把我撂下,太不够兄弟。&rdo;
霍云山看他肩上有伤,趁他絮叨,扒了他上衣,给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