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晏看出铁七爷的小心思,把三家女眷的名字分别列在了三张纸上,杨谢那两张每个人名之间又特地隔了几个人。
&ldo;霍大夫在这张……&rdo;他将谢家这张提上来,指出:&ldo;在这个名字上停顿时间最长。&rdo;
谢朝云,建元六年充入教坊司,时年九岁,谢广言次女。
李慈晏手中薄薄的宣纸微微颤抖。
&ldo;王爷,这是谢广言家眷名单。&rdo;铁七爷递上一个小册子。
李慈晏伸手去接。
&ldo;谢广言有一妻一妾,生了三子二女。按照霍大夫的年岁,那就只有谢家长女谢玉山可以对上。&rdo;铁七爷稍停顿,继续说:&ldo;我着人打听了下,当年去谢家逮捕家眷的旧公人说,到谢家的时候,谢家女主放火烧了主宅,整个花园都烧了,乱了一阵,最后清点人数,除了谢广言的妻妾尸首认出来了,还少了长女及二个丫鬟,尸身难辨,最后均报的自焚身亡。&rdo;铁七爷说完,静静看着李慈晏。
&ldo;她人在哪儿?&rdo;李慈晏问,声音急促。
铁七爷略有踟躇,说:&ldo;方才有人报来,霍大夫与锦衣卫指挥使陆谦乘车同去,教坊司中谢朝云也一并失踪了。我让人追寻线索而去,暂无消息。&rdo;
李慈晏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偏头看铁七爷好一会儿,慢慢思量过来,这前太子太傅之女,竟设下圈套引诱自己,可怜自己以为一片痴心,竟错付于人,被人利用,而且是一而再地利用。
李慈晏猛然把手中的纸片扔下,看着似乎与寻常一样,但铁七爷看出,他多了许多小动作,捏着拳头,呼吸也略乱,便说:&ldo;王爷,您宽心。&rdo;说罢,默默退出。
余下李慈晏一人,终于将怒火爆发出来,不然胸中那一团火要把五脏俱焚,此刻已经燎得心痛。
李慈晏再也难以忍受,踹开门,寒风夹杂的秋雨扑在他身上,轻微作响,他慢下来,一步一步趟入雨中。仰头看从天落下的零碎雨点,落在眼角,像泪,用手抹去,仅是滴无根水。
次日,铁七爷打开门,正对上李慈晏疲惫的脸,吓了他一跳,这位即便是病痛中都仪容整洁的福王殿下,竟然脸泛油光,神情倦怠,眼下有半圈黑青,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说:&ldo;她应该不知情。她若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会找我,必然有陆谦帮忙寻找。她只有不知道内情,才会误到我这里求助,被陆谦得知。而且,既然她放着陆谦不用,反而来找我,那就是她不信任他们。&rdo;
她还是信我的。
铁七爷顿时心里像化成一汪水,这孩子是着了迷,入了魔,他年轻的心里已经有了爱的人,为了这个人,他只管磋磨自己,跟自己较劲,只为维护他的爱人。就像这静谧的一夜,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其实有一场惊涛骇浪,痛苦挣扎,九死一生,只不过都在憋他心里,旁人都不知道他怎样苦,怎样难,怎样伤心,怎样又升起希望。
这注定是一场劫难。
李慈晏捂住胸口,低低地说:&ldo;我去找她。&rdo;
铁七爷急道:&ldo;王爷!您就撒手吧!&rdo;声音好像在李慈晏耳边炸开,想喊醒这位殿下。&ldo;今上灭了她谢家满门。这世间有些事,没法子,真没法子!&rdo;
李慈晏侧头看他,眼中的光跳跃了一下,瞬间熄灭了。
一场初雪落下,秋天便全部过完,才一开头,这个冬天就显现出了凌厉的威势。
霍云山坐在火盆边,从烧尽的灰里拨拉出两个烤焦的红薯,香气就散出来,满屋子都是诱人的甜香。
柔奴伸着脖子望着,忍不住上手,被烫得一跳。
霍云山拉过她的手指看嫩嫩的指尖上被烫红,笑道:&ldo;忍不了这么会儿。&rdo;把两个红薯从炭盆里抓出来,来回倒腾拍掉上头的灰。
柔奴靠在她身上,把下巴搁在她肩头,专心致志地看霍云山摆弄,见红薯掰开,露出红壤,一股热气带着浓厚的香甜,伸到眼前。柔奴笑着接下,边吃边说:&ldo;好吃,好香!&rdo;
霍云山一笑,自己把另外半个吃了,扭头一看,柔奴小口小口才吃了一点儿,便把另一个也弄干净,让她抓在手里暖和。
柔奴吃得像个孩子,满足又轻松,但霍云山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看见柔奴便想起陆谦对她说的话。
&ldo;你不知道转营?不过就是今上觉得这些罪臣眷属在教坊司过得不够坏,把他们送去各个军营,好让这些女人受尽凌-辱。死的人已经死了,再恨也不能怎样了,就折磨这些活着的人。&rdo;
霍云山眼眶又红了,她抓住柔奴细弱的手腕,记忆中的红痣仍在,她轻轻摩挲着,心中怜惜酸涩。她有很多话想对柔奴说,但又不好说,怕说出来,非叫她面对现实的残酷。
柔奴穿了一身普通的衣裙,青丝随意挽就,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的簪子,随随便便倒别有风姿。霍云山笑道:&ldo;你穿的一身白,这簪子插上倒挺好看的。&rdo;
柔奴得意地笑看霍云山一眼,说:&ldo;这是玉色,哪里是白色。&rdo;
她抱住霍云山,万分眷恋地说:&ldo;姐姐,有你在真好。你若能一直陪着我,我也不会害怕了。&rdo;
&ldo;我们不要再分开,好不好?&rdo;柔奴把脸靠在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