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老老实实地道:“太医不在府里,已经使人传府医来了。”
晚间给江泌看脉诊出喜脉的太医,已经在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一并带回去了。府中豢养的医官受召赶来,原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候看着房中的情形都有些无从下手。
江楚烟沉声道:“先看看两位伤者情况如何,伤在哪里,尽快止血。看能不能挪动,这倒座房阴暗潮气重,倘若能动,就先把人挪到暖阁抱厦里去。”
至亲的父女两人,一个是长公主的驸马,一个是当朝有品阶食禄的郡主,自相残杀,这样的丑闻稍稍露出一点,恐怕也要惹得天下人哗然。
府医战战兢兢的,一半是对这惨相的畏惧,一半是对事毕后主家杀人灭口的忧恐。
江楚烟看着府医们掩不住颤抖的手,也旋就想通了这一层。
三、四名府医将江竟扭曲侧躺的身形扶正了,正替他包扎颈底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止住的血还在丝丝缕缕地向外流溢。江楚烟扶着绀香的手,站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忽然宁声道:“好好做事,做得好我自然有赏。”
有人敏锐地意识到“我”这个称呼,大着胆子抬头看了她一眼。
江楚烟仿佛一无所觉,垂着眼睫沉静地看了片刻。
江竟的呼吸已经十分的微弱,江楚烟与他几无交集,也没有想到他会陷入如今的境地。
毕竟是她生身的父亲,一点脆弱的血缘,牵系着她和这个男人。
她在这一瞬忽然想起荷叶镇那个平凡的楚四郎,会把她顶在头上笑呵呵地逛街,叫她“囡囡”,给她买糖买头花,怕她受委屈,从吃酒应酬的钱里偷偷挤出些塞给她。
到死的时候,还只知道她是他的长女,握着她的手叮嘱她珍重自己。
那个普通得甚至稍显局促的男人,是她关于“阿耶”这个身份全部的定义了。
她在江竟身边站了许久,久到府医都已经把伤口简单包扎了一遍,他颈间的血管破了,脑后也被沉重的木棱撞开一个口子,究竟能不能救得活,府医心里也没有底,又怕江楚烟质询,一时都不敢出声。
身后却传来模糊的语声。
江楚烟回过身去。
江泌的情形看上去比江竟要好,这个时候竟然已经微微睁开了眼,她是贵女,府医们不敢贸然地动她的衣裳,只能任由她还穿着那件滴滴答答淌血的裙衫。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的地上立着个身姿亭亭的少女,眼珠充血使得一切都模糊而淡红,狼藉的背景也是模糊的,那人月白霜青的身影却似乎格外清晰。
“珠玉绫罗之间,她是一枝绮秀寒花……”
江泌忽然大笑起来,但却只能在喉间发出低沉的“嗬嗬”声,她探出手去,抓向那道宁立的背影,然而抓了个空,那人却转回身来。
清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凭什么……
从她在永州初见,就废了她精心打造的诗仙才女人设……
她回了京,长公主就处处地围着她打转……
而她就用这样一副表情,永远都不正眼看她一眼,永远这么高高在上……
她苦心孤诣地做了那么多。
明明他们、都和剧情里不一样了。
她却还是这么轻易地赢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