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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为什么没有人去指责或捏造父亲的通jian事实?对于孩子们来说这很奇怪。如此看来人类社会不管处于什么阶段,不管是在老人眼里还是孩子眼里,人们最易于挑剔女姓这个性别,人们对女性的道德要求较之于男性高得多。

前几年读波伏瓦的《女性:第二性》,很认同她书中精髓的观点,在我的印象中,女性亦是一种被动的受委屈的性别,说来荒诞的是,这个印象是七十年代我年幼无知时形成的,至今想来没有太多的道理。因为那中竟是不正常的年代。

如今的女性与七十年代的女性不可同日而语,相信每一个男性对此都有深刻的认识,不必细细赘述。我要说的是前不久在电视里观看南京小姐评选活动时我的感慨,屏幕上的女孩子可谓群劳斗艳,流光溢彩,二十年沧桑,还女性以美丽的性别面目,男人们都说,惊鸿一瞥。而我在为七十年代曾经美丽的女孩惋惜,她们是否在为自己生不逢时哀叹不已呢?如今她们都是中年妇女了,她们现在都在哪里呢?我最初的生病经验产生于一张年久失修的藤条躺椅上,那是一个九岁男孩的病蹋。

那年我九岁,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得那种动不动就要小便的怪病,不知道小腿上为什么会长出无数红色疹快,也不知道白血球和血小板减少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那天父亲推着自行车,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母亲在后面默默扶着我,一家三口离开医院时天色已近黄昏,我觉得父母的心情也像天色一样晦暗。我知道我生病了,我似乎有理由向父母要点什么,于是在一家行将打佯的糖果铺里、父亲为我买了一只做成蜜桔形状的软糖,桔子做得很逼真,更逼真的是嵌在上方的两片绿叶,我记得那是我生病后得到的第一件礼物。

生病是好玩的,生了病可以吃到以前吃不到的食物,可以受到家人更多的注意和呵护,可以自豪地向邻居小伙伴宣市:我生病了,明天我不上学!但这只是最初的感觉,很快生病造成的痛苦因素挤走了所有稚气的幸福感觉。

生病后端到床前的并非是美食。医生对我说,你这病忌盐,不能吃盐,千万别偷吃,有人偷吃盐结果就死了,你偷不偷吃?我说我不会偷吃,不吃盐有什么了不起的?起初也确实漠视了我对盐的需要。母亲从药店买回一种似盐非盐的东西放在我的菜里,有点咸味,但咸得古怪,还有一种酱油,也是红的,但红也红得古怪,开始与这些特殊的食物打交道,没几天就对它们产生了恐惧之心,我想我假如不是生了不能吃盐的病该有多好,世界上怎么会有不能沾盐的怪病?有几次我拿了只筷子在盐罐周围徘徊犹豫,最终仍然未敢越轨,因为我记得医生的警告,我只能安慰自己,不想死就别偷吃盐。

生了病并非就是睡觉和自由。休学半年的建议是医生提出来的,我记得当时心花怒放的心情,唯恐父母对此提出异议,我父母都是信赖中医的人,他们同意让我休学,只是希望医生用中药来治愈我的病,他们当时认为西医是压病,中医才是治病。于是后来我便有了我的那段大啖糙药汁炖破三只药锅的惨痛记忆,对于一个孩子的味蕾和胃口,那些糙药无疑就像毒药、我捏着鼻子喝了几天,痛苦之中想出一个好办法,以上学为由逃避喝药,有一次在母亲倒药之前匆匆地提着书包窜到门外,我想与其要喝药不如去上学,但我跑了没几步就被母亲减住了,母亲端着药碗站在门边,她只是用一种严厉的目光望着我,我从中读到的是令人警醒的内容,你想死?你不想死就回来给我喝药。

于是我又回去了。一个九岁的孩子同样地恐惧死亡,现在想来让我在九岁时候就开始怕死,命运之神似乎有点太残酷了一点,是对我的调佩还是救赎?我至今没有悟透。

九岁的病蹋前时光变得异常滞重冗长,南方的梅雨嘀噜嗒嗒个不停,我的小便也像梅雨一样解个不停,我恨室外的雨,更恨自己的出了毛病的肾脏,我恨煤炉上那只飘着苦腥味的药锅,也恨身子底下咯咬咯吱乱响的藤条躺椅,生病的感觉就这样一天坏于一天。

有一天班上的几个同学相约了一起来我家探病,我看见他们活蹦乱跳的模样心里竟然是一种近似嫉妒的酸楚,我把他们晾在一边,跑进内室把门插上,我不是想哭,而是想把自己从自卑自怜的处境中解救出来,面对他们我突然尝受到了无以言传的痛苦,也就在门后偷听外面同学说话的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是多么想念我的学校,我真正明白了生病是件很不好玩的事情。

病蹋上辗转数月,我后来独自在家熬药喝药,凡事严守医嘱,邻居和亲戚们都说,这孩子乖,我父母便接着说,他已经半年没沾一粒盐了。我想他们都不明自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其实归纳起来只有两条,一是怕死,二是想返回学校和不生病的同学在一起,这是我的全部的精神支往。

半年以后我病愈回到学校,我记得是一个秋高气慡的日子,我在操场上跳绳,不知疲倦地跳,变换着各种花样跳,直到周围站了许多同学,我才收起了绳子。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我只是想告诉大家,我的病已经好了,现在我又跟你们一模一样了。

我离开了九岁的病塌,从此自以为比别人更懂得健康的意义。我一九六三年一月二十三日出生于苏州家中。是小年夜的夜里。那夜我母亲原来准备去厂里上夜班的,仓促间把我生在一只木盆里。这当然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

童年时代在苏州城北一条古老的街道上度过。那段生活的记忆总是异常清晰而感人。我的许多短篇小说都是依据那段生活写成,诚如许多评论家所说,是“童年视角”、“童年记忆”,这肯定是些幼稚单薄的东西,不好意思。

我从小就听话,在学校里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听父母的话,在孩子堆里听孩子王的话,有一年我生了病,很严重的肾炎,医生不让我吃盐,我就听医生的话,将近半年时间没沾一粒盐。到了现在,我也依然很听话,听领导的话,父母的话,妻子的话,还有朋友的话。有一位朋友建议我去买一台微波炉,我就去买了,结果发现我根本不需要微波炉。我妻子说,不需要你就再卖给别人吧,便宜一点也行,于是我就把它降价卖给了别人。

我从来不具有叛逆性格和坚强的男性性格,这一点也让我不好意思。

我唯一坚定的信仰是文学,它让我解脱了许多难以言语的苦难和烦忧,我喜爱它并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我感激世界上有这门事业,它使我赖以生存并完善充实了我的生活。

我小时候家境贫困,从来没有受到过修养的操练和艺术的熏陶。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我二姐喜欢文学,她经常把许多文学名著带回家中,那是她向别人借的。借期往往很短,三至五天,她一天看完轮到我看。我有时候在一个下午读完《复活》或者《红与黑》,读得昏头昏脑,不知所云,但我仍然执着于这种可笑的不求甚解的阅读。也许因为这些书,使我回避了街头少年的许多不良恶习,我总是静坐家中,培养了某种幻想精神。

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写过小说,还投稿了,结果当然是退。我还写诗,最初的诗写在一个塑料皮笔记本上,现在还留着。从来没再翻阅过,但我珍惜它们。

一九八0年我考上北师大,九月初的一天我登上北去的火车,从此离开古老潮湿的苏州城。在经过二十个小时的陌生旅程后我走出北京站。我记得那天下午明媚的阳光,广场上的人流和10路公共汽车的天蓝色站牌。记得当时我的空旷而神秘的心境。

对于我来说,在北京求学的四年是一种真正的开始。我感受到一种自由的气息,我感受到文化的侵袭和世界的浩荡之风。我怀念那时的生活,下了第二节课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搭乘12路公共汽车到西四,在延吉冷面馆吃一碗价廉物美的朝鲜冷面,然后经过北图、北海、到美术馆看随便什么美展,然后上王府井大街,游逛,再坐车去前门,在某个小影院里看一部拷贝很旧的日本电影《泥之河》。

这时候我大量地写诗歌、小说并拼命投寄,终获成功,八三年的《青春》、《青年作家》、《飞天》和《星星》杂志初次发表了我的作品。我非常惧怕憎恨退稿,而且怕被同学知道,因此当时的信件都是由一位北京女同学转交的,她很理解我。以她的方式一直鼓励支持我。我至今仍然感激她。

大学中业时我选择去南京工作,选择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当时是莫名其妙的,但事实证明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一直喜欢我的居留之地,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在南京艺术学院工作了一年半时间,当辅导员,当得太马虎随意,受到上司的白眼和歧视,这也不奇怪。因祸得福,后来经朋友的引荐,谋得了我所喜爱的工作,在《钟山》杂志当了一名编辑。至此我的生活就初步安定了。

一九八七年我幸福地结了婚。我的妻子是我中学时的同学,她从前经常在台上表演一些西藏舞、送军粮之类的舞蹈,舞姿很好看。我对她说我是从那时候爱上她的,她不相信。一九八九年二月,我的女儿天米隆重诞生。我对她的爱深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其实世界上何止我一个人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不说也罢,至此,我的生活要被她们分割去一半,理该如此,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就这样平淡地生活。

我现在蜗居在南京一座破旧的小楼里,读书、写作、会客,与朋友搓麻将,没有任何野心,没有任何贪欲,没有任何艳遇。这样的生活天经地义,心情平静、生活平静,我的作品也变得平静。

其他还有什么?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我现在从事的职业属于“作家”这个特殊类别。而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像,假如这不是矫情的说接,一定是心虚的表现。肯定是心虚。我心目中的作家不是我这样的,他们应该是具备非凡的心胸和头脑、博大的文化和修养的人、而我不具备这些,我在日常生活中基本上是个拘谨、怯懦、无能的人,沉迷于一些世俗而浅薄的乐趣中,譬如麻将、阅读流行小报杂志、到处觅取时髦衣物等等。有时候我痛恨自身顽固的庸俗习性,但是我知道我不能离开这些“庸俗”,我对所有深奥的需要精力和智力的事物都感到恐惧,除却小说创作。

除却小说创作,我想说我只对小说这个东西迷恋之至,而且多年来一往情深。这与那些虞诚的集邮迷、足球迷和xx收藏家的性质是一样的。

我爱小说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后天培养的,这是上爸对我的一种怜悯,让我这个笨人具备一点“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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