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瞬低头想了片刻,点头,“好,你们就一起去,不过我还是担心文献的胆量。”
暮色沉了下来,雨却越来越大,周遭一片“哗哗”声,连说话听着都费劲。
文献的确是有些紧张,但他比想象的表现得要好一点。“虎君,那高丽主将是叫朴什么来得?”
“我尻!叫朴斗焕,记住了……别怕,有我呢!”我的眼睛虽然酸溜溜的有点疼,但这黑漆麻乌的,又有大雨,别人恐怕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我的信心就更足了。
“哎!”
脚底下的碎石子滑得要命,比较起来我们更喜欢那些烂泥,这下坡的也就两百步山路真是费劲得很呀!
一队十人的巡检稀里哗啦地淌了过来,也是一副落汤鸡的衰样。不过队形还着实整齐,精神头也不差,就是不大睁得开眼睛。为的大个子扯着脖子喊话。
文献的第一句说的挺差劲的,不过就着大雨,对方也没听清楚,第二句就是喊了。我现人在喊的时候,甭管多害怕,声音都挺有气势。
叽里咕噜地喊了半天,对方总算弄明白了,毕竟是口令是对上了,又查了腰牌,就放行了。封抗收拾俘虏实在是很有一套,得给他记功。
路上又遇到了两个巡逻小队,不过问题不大。但到了大帐口就被堵住了。在这方面,高丽兵的劲头实在是挺让人佩服的。这样的大雨下,大帐口伫立的六个亲卫居然纹丝不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已经喊了几次了,文献也不紧张了,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气概,好歹就这一条路了,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这回他是先开的口,一面递腰牌,一面解释来意。
那亲卫转身进去通报,另有两个过来检查俘虏的情况。这我一点也不担心,工夫是做足了的,舒无伤本来就有伤,脸色苍白,原来那件战袍也的确是血迹斑斑,再用他可以崩开的程度把他捆得很紧,一切都天衣无缝。
过了一会儿,回报的亲卫钻了出来,喊了一通话。
文献的脑子也灵活了许多,背过手来做了一个二的手势。
我冲元冲一点头,猫腰就抓起裹着舒无伤的那个麻袋的一头。
帐帘一撩,不但是火光刺眼,还有一股浓烈的羊膻味冲鼻子。
大帐中间,三个彪形大汉都赤着膀子,只穿着大裤头,围坐在一个火炉旁,用铁钎子穿着大块羊肉烤着,吃得浑身大汗。旁边还站了两个手捧酒坛的卫士。
为的是一个脑袋长得跟猪头似的大胡子,满脸横肉,剽悍得很,铜铃一般的大眼睛一逛着实挺慎人的。
我一看文献动作就现我们千般准备、万般考量之下,终于还是有破绽的。因为我们忘了询问高丽兵在见长官的时候是如何行礼的了,而且文献被那大汉的威风一慑,居然就按着我们军中单腿跪拜的军礼自然地跪了下去。
那大汉微微迟疑了一下,另两个大汉也转过了脸来。
机会就是这瞬间,我的手一松,放脱了麻袋,左手一送,短刀已经插入了引我们进来的那个亲卫的软肋里。来不及拔刀了,我推开文献,飞身跃了过去,飞脚把那个火炉踢向正面的主将,左手已经按上了另一个汉子的肩头,右手则在用最快的度拔高丽兵那种类似铁尺的腰刀。终究是不顺手,拔得慢了一点,那个大汉已经从这电光石火的瞬间醒过来了,嗷地一声想旁滚开了。
不过最基本的目的是达到了。迎面的主将虽然很快地用手接住了火炉,但没有接住火,一炉子炭就泼到了他肥厚的胸前,他怪叫了一声把火炉扔下,双手已经被通红的炉壁揭下了一层皮。我身边的这个大汉正想反抗,我的刀已经拔出来了,在第一目标消失的瞬间,划了回来,正好从他咽喉上掠过,他连声音也没有出来。
不能追击,要把还没有明白过来的对手先干掉,这就是刺客第一击最基本的素质。我的刀又斜着抹过了最近的那个捧着酒坛的亲卫……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干掉三个,重伤一个,但我的能力在第一击也只能这样了。
元冲慢了一点,但看我动手,也就拔刀在手了。他瘦,但轻功很差劲,刀上的力道和度却极为惊人,他是一刀就把呆立在那儿的另一个亲卫连同他手里的酒坛一起劈成了两半的。刀从那亲卫身上离开时,好象什么也没有生,过了片刻,酒坛先裂开了,哗啦一下落下……元冲已经扑向从我手下逃脱的那个大汉。
麻袋在落地的瞬间被撕开了,舒无伤身上的伤口迸开了,血染战袍,但他宁定了一下,就甩手打出了一把短刀,身子也随着短刀象刚扔下火炉的主将飞了过去……文献傻愣愣地忘了眨眼,只觉得眼前的人影晃动、光影不定,耳边只乱了一下,接着,热乎乎的大帐里除了羊膻味就是一股冲鼻子的血腥,好象也地面震了一下,然后归于平静。
帐帘再开,带着雨水寒气的甲士闯了进来。我已经抄到了帐口,手起刀落就斩飞了一颗人头。第二个甲士在拔刀的同时,嘴张开了,双手不由自主地去捂后腰,慢慢地软倒下去。
“我尻!说动手也不打个招呼。”陈醒从帐口探出了脑袋。
“让人看见了吗?”
“没有,放心吧。”高积久就拖着两具尸体进来了,又踹了陈醒一脚,“你个臭小子,傻看什么呢?外面还一个呢,赶紧拖进来去!”
被溅了满脸鲜血的文献这才回过神来,再也坚持不住了,两眼一翻,倒了。
干净、麻利、快!
热血刚刚沸腾,就必须让它平息下去,这是行刺成功之后的必备素质,因为要成功地脱身才算一次成功的行刺。恩帅教我刺杀的时候从来就让我把专诸、荆轲之流作为失败的典型,他告诉我,成功的刺客是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因为他们都悄无声息地活下来了。我希望我是一个成功的刺客,我还没有失手过,不过这次好险。
“元冲,你背着舒无伤,高大哥,你背着文献,王韬养跟我在前面,陈醒殿后,咱们走。”
“慢着。”用那个被扭断了脖子、心窝上中了一记飞刀的主将支撑着身体喘气的舒无伤突然低声喊了一下。
大家已经在行动了,元冲也已经到了舒无伤的身边。我停下了脚步,“有事儿?”
“长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既然来了,就不忙走。反正这么大的雨可以给我们一夜的时间,咱们好好地琢磨一下该怎么办。”
“别耽误工夫,元冲,带着他,走。”
“长弓,我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这围!”舒无伤加重了语气,用最后的力气推开了元冲。
“老王,高大哥,你们在帐外顶一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我知道舒无伤是有想法,他不干就不行。“说。”
舒无伤凝视着我,渐渐移开了目光,慢慢地坐下,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