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吵闹差不多到十点才小下去,顾泯抱着剩一半水的椰子走上去,问的应该是梁安堂哥,“排挡有没有厕所?”人忙,给他指了指方向。
渔村没有路灯,从厕所出来后,顾泯打开手机灯要下到码头去,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这个点早就没船了,他笑自己,又要在沙滩上过一夜?折回了海华排挡。
店里差不多是最后一拨客人的,梁安坐在离灯牌最近的一桌,踢脚边的海沙放空,顾泯拿了罐椰子汁,坐到他旁边,太累了,梁安没有跟他讲话。
“没船了。”顾泯说,一口喝了半罐椰汁,“村里有没有什么民宿?”
梁安扭头看他,指了指排挡后面,“五十块,一晚上。”经常有错过船的客人,村里有民宿却只接受提前预定,现在是没有房的,他都习惯了,顾泯和那些错过船的客人没什么不同。
顾泯准备掏出手机,梁安朝他伸手,“只接受现金。”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猜,顾泯笑起来,“现金都给船老大了,不够。”他说得斩钉截铁,梁安眨眨眼睛,没讲话,把手缩回去,撑在长凳上。
“给你微信转过去。”
笨人是要逼一逼的,顾泯深谙此道,在用的微信却不回,他倒要看看这人能拗到几时候。一旦拗不住,这人开始凶他,那么他的机会,就来了。
第7章
小单间,本来是海华排档拿来放杂物的,后来老是有错过船的客人,也就腾出来了。单人床,小方窗,再多就没有了,梁安领他进去,瞥了眼顾泯,意思你住得就住,不住得就爱去哪里去哪里。
“没有地方冲凉啊?”顾泯把窗口打开,拍了拍床上的薄被子,扭头问。
梁安没应他,指了指排挡前面的水龙头,顾泯一愣,讷讷:“牙膏牙刷有的买不?”梁安摇摇头,从门口走出,他要去帮阿叔的忙了。
顾泯一时无话可讲,见人走到灯牌,才扯开嗓子嚷:“要是女孩子在这里过晚,你也让人家去洗冷水,没有牙膏刷牙啊?!”梁安没扭头,心里清楚要是女孩子当然不会,他会领人去隔壁阿婆家里面洗澡,也有牙刷牙膏给人家。
“笑什么?”梁叔把剩下几只飞蟹炒了,端到梁安面前,烟屁股上下晃动,“什么事那么好笑?”梁安一愣,摸了下嘴巴,“没什么阿叔。”蟹子炸过后再炒的,梁叔“咔嚓”咬下一口,转头看到站在单间门口的顾泯,笑了,“怎么老是有笨仔记不住最后一班船时间。”
梁安咬了口螃蟹,跟着笑,“是啊,谁懂他啊。”话音刚落,手机传出提示音,顾泯把钱转过来了,他把屏幕给梁叔看,“等下给阿叔发红包。”梁叔去年开始学着用智能手机,有些地方梁安教他好多遍都记不住。
“听阿珍讲,她那个儿子又出去打工了?”烟烧到尾了,梁叔低头在沙上掐灭,重新点了一根,呼出一口烟雾,“你回来这么多年,不想再出去啦?”
梁安低头给他发红包,头都没抬,“不想出去了。”转好,他抬头,抿唇笑了一下,“我陪着阿叔,不然哥嫂他们在市里面买了房子,阿叔老了有病有痛都没人知道。”
梁叔重重吐出一口烟雾,头拗着一撇,“我这几年身体好得很,哪里用人照看,你、秋仔他们两公婆想出去就出去,小渔村有什么好待的!”渔村教育不行,连个像样的小学都没有,堂哥堂嫂他们有两个儿子没办法,最近在市里看房子,海华排挡多年挣的钱都要贴进去。
梁安只是笑,“老人的病哪里讲得准,我不想出去,再讲,你一个人也顾不过来排挡生意。”梁安是梁叔大哥的儿子,哥嫂跑海出事后就是梁叔一家带,那时候是梁叔最苦的时候,两个孩子上学、生活什么都要钱,他除了跑船出海,其他什么能挣钱的都做过,那几年梁叔又黑又瘦,烟瘾很大,又脆又硬老得特别快,仿佛一个小病就能摧垮他。
烟雾笼着梁叔黑色的脸,他咳嗽两声,站起来,“随便你了。”他懂梁安知恩,心里疼他这个老叔叔,排挡忙不过来可以请人帮手,他懂,他都懂,算了,拗不过的。
灯牌熄灭的时候,顾泯躺在单间床上,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和海风声混在一起,响过窗户,他知道,是梁安回家了。
渔村的早晨比城市早那么两个钟头,顾泯被吵醒后睡不着,干脆跑到沙滩上等日出。橘色的太阳,一点点的,映红海面,圆圆的它没有头尾,把遥远的海平面染亮,天先是黑的,然后是赤橘色的红,慢慢的,青了,像熟鸭蛋的壳,壳一破,鸭蛋白露出来,天就亮了。
天一亮,就有船,船老大也没醒多久的,吃了螃蟹粥就来开船,呵欠一个个的打,把顾泯都传染了,跟着打了一个,心想待会儿回到酒店洗完澡就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