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非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里,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掀开紫裘,那里面血已染了一身。她在天山上和黑白两道十二批人躲了二十天的迷藏,人们猜不到那上面到底怎么样活下来。巫盅带人赶到,一时间山上设围的敌人作鸟兽散。当巫盅在雪里看到她的时候,她依然是长发飘逸、衣袂飞扬,神采一如初见。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值得敬畏。只有巫盅叹息,为什么,所有的一切你都自己扛着……只愿从此不见面:冷非颜安分了一个月,巫盅打理着燕楼上下,再入少林的时候是午后,阳光很灿烂,那时藏歌在廊前和济玄下棋,看见她也如视无物一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条件反射般起身新沏桌上的茶水。冷非颜捧着竹盏嗅着袅袅茶香,兴致缺缺地看他们下棋,这午后的时光便慢慢流逝。燕楼的传讯信鸽在少林寺禅院的走廊下准确地找着她,她只看了一眼,便起身,也不打招呼,径直走了。黑道上一个接一个传出消息,渭水门、四央帮相继被灭,众皆惊恐,这些个帮派,是在天山上设围埋伏她的那帮子人。于是饮天行那边也接到无数求助,天道盟开始未雨绸缪。一时江湖风起云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炎朝使者选在这个时候出使尤国,冷非颜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猷劲的笔迹,杀掉炎朝使者李儒怀。为什么?要挑起两国的战争?可是她是个杀手,杀手只问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td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冷非颜带人在尤国境内劫到他,尤国人也是颤颤兢兢,生怕出错,派了很多人沿途护送,但朝堂中人,哪里比得上这些亡命杀手,何况冷非颜亲自出马?座驾中的使者也许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国主为什么要杀死他。人活着出去,却被横着送回来,炎朝终于逮着理由,明正言顺地发兵尤国,一时战乱再起。很可笑,明明凶器是中原武林人人皆知的飞燕扣,最后却硬扣给尤国。炎朝王楠将军带军三十万讨伐尤国,历时一年,得胜,于尤国帝都屠城,尤国皇族无一人幸存。这一场战争牺牲近十万人,这样的鲜血终于将燕楼彻底钉在了历史的罪恶柱上。武林中终于逮着燕楼这令人发指的罪行,而这个日益庞大的组织确实已经成为一大祸患。于是暗暗的,开始有联盟合纵之意。各门派开始放下往日成见,精心训练自己的弟子,以铲除燕楼、替天行道这样伟大的目标为己任。冷非颜,一度成为武林公敌。夜,雨下得昏天暗地。一个人急急地拍着紧闭的寺门,众僧开门,看见一身湿透的人手里抱了一六岁孩童,挣扎着说了一句,家主说唯有少林,可以保得小公子性命。人进少林,惊雷使也不好再追了,带着银衣十二翼回了燕楼向冷非颜请示。冷非颜沿着蒿山长长的青石台阶拾阶而上,停在庄严的山门前,负手而立,孤傲中透出入骨的荒凉。众僧到齐,都知道今日之事必不能善了。“阿弥陀佛,冷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济玄方丈,旁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燕楼的规矩从始至今从未坏过。人、冷非颜势在必得。”话已说死,没有任何余地,藏歌一身淡灰色的僧袍站在济玄身后,恍惚中好像从前灭水上青帮时那个场景又重复。原来、不管怎么样的回避挣扎,正邪,总会有面对面的那么一天。近乎麻木地争夺,这就是江湖,冷非颜斜依着山门旁高大的柏树,也觉无奈。在高处探着那孩童的下落,无为大师、冷非颜推开房门,就看见左苍狼,依然是黑发、银弓,可是冷非颜总觉得哪里不对了。“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不冷不热的口气,却透着若有若无的关心。“他让你下手。”“对谁?”“还能对谁?”“藏歌?为什么?”“他在破解你所有的招式,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道?”“他不会对我动手的。”“他是不会,只是煽风点火,一步一步为你铺好路!”“怎么搞的,今天这么大火气,还是……他又让你欲求不满啦?”一句玩笑话,可是冷非颜从那双坚毅的眸子里看到深不见底的怆然。“非颜,”她良久开口,却答非所问:“他看得见你的未来。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帮你。”“不。”这一个字非常的坚决,左苍狼也严肃起来:“冷非颜,你要背叛他吗?”于是这位燕楼楼主眼里也露出一丝敬畏:“我……”冷非颜约藏歌在洙洲的瀑布。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于是山上人迹不见。冷非颜很坦诚:“藏歌,我奉命来杀你的。”尽管作了和尚,藏歌有时候还是对她很无语。瀑布声音很大,让静默的两个人不至于尴尬。两个人在山上动手,藏歌对冷非颜的一招一式都很熟悉,甚至很多都已经被他化成了掌法或者指法,冷非颜近些年很忙,他却很闲。你来我往的招式中只闻水声,没有杀气。冷非颜想或许他们两个人这样打下去只能累死。藏歌也不解,细数燕楼一宗宗血案,令人发指。可是为什么对这个人,总是无法出手呢。左苍狼在看,她何尝不知道冷非颜这个人,非颜,如果你真的下不了手,那么我帮你。横弓扣弦,那一箭,只是空弦,石破天惊。正在瀑布上空打斗的两个人俱是一凛,箭锋直逼藏歌,冷非颜手中含光出,红光崩现,以气凝成的箭失了准头,但紧接着有三支接踵而来,冷非颜紧敛着眉,打斗中的两个人,一僧一俗,却是靠在了一起。“烽火连环箭?”藏歌也震惊了,炎朝素有姜后一舞倾天下,苍狼一箭惊鬼神一说。这一箭,便是指烽火连环箭。可是当朝兵马大元帅左苍狼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冷非颜只有苦笑,藏歌,你可知道这世界的是非正邪其实没有界线。“我挡住她,你往树林里走。”冷非颜面色凝重,语气却非常镇定:“三丈之外的左苍狼,是无敌的。”“你走。”藏歌似乎也明白了:“她的目标是我。”于是左苍狼很爽快地道:“好!”然后身子一矮,土遁了。她再出现的时候站在左苍狼一丈之内,两个人对视,都充满决绝:“我不会让你杀他的。”“那么各凭本事了。”恍惚中又回到当年,胜者生、败者亡的岁月。左苍狼抽出背后的箭矢,银色的箭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冷非颜也是一脸凝重,含光光芒爆涨。但是冷非颜错了,那一箭……是没有人可以挡住的。从那样的劲风她就知道,闪电般地,她矮身迎上那利箭,在它穿入她肩胛的时候死死握住了箭尾。箭身穿不透她的身体,一直带到五丈开外,才将她摔在地上。藏歌总算见识了这传说中的烽火连环。他扶起她的时候她在笑:“苍狼,我终于挡住你这一箭了。哈、哈哈哈哈……”左苍狼抿唇,再抽箭,冷非颜突然回身拉过藏歌,飞快地旧法炮制,这次距离远了,威力却更大,箭身再将人往后一带,往入了山中的树林里。肩上两支箭,饶是冷非颜也笑不出来了,脸色雪一般的白:“走,往林子深处走!”藏歌打横抱着她:“为什么刚才不走?”“因为你一个转身,够她把你射成刺猥。”“林子里她就不会追来了?”“嗯,她不敢。”“不敢?”“嗯,她怕蛇。”“……”藏歌努力往林子深处走,很难想象那么个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人居然会怕蛇。山下有瀑布,山上自然有河流。冷非颜折了箭头,伸手从背后用力拔出肩头的箭,唇都变成了紫色。藏歌采了止血的草,揉成沫帮她敷上,只处理了一个伤口,她就搁那呲牙咧嘴:“藏歌你是不是想痛死我!!!!”藏歌不答,她却挣扎着不让他继续敷下去了。“别闹!!”他终于开口,却压制了心中的疼。“走开!!!休想趁机谋害本座。”“……”藏歌一手按住她,她的血已染红了半袭白衣:“再不止血,你就轮不到贫僧谋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