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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ldo;那鞋又没长牙，咬着你的腚了?&rdo;王来喜的女人说，&ldo;你&lso;咦&rso;什么?&rdo;&ldo;我坐出奶水来了，你不让我&lso;咦&rso;行么。&rdo;陈生很认真地说。

女人叹了一口气，说：&ldo;陈生，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老想着杨秀。她死了比你享福，她不管吃不管喝，只是一个睡，你不能老让她缠着你。&rdo;陈生抬了一下眼皮，轻轻&ldo;唔&rdo;了一声。

&ldo;你就别给她编那些东西了，她在那儿该使的该用的缺不了。你该为自己想想，你都过四十的人了，家里还没个暖被窝做饭的，你就不想再找一个?我们都帮你打听着，有合适的就给你牵个线。你自己也要积极点，到外面做工时碰到中意的就献点殷勤。&rdo;陈生又抬了一下眼皮，轻轻&ldo;唔&rdo;了一声。

这时王来喜的小儿子小回挎着半篮豆角回来了。他穿着双露着脚趾的鞋，见到陈生就扮鬼脸，说：&ldo;陈生，我问问你，你那年进城告状是怎么告输的?他们是怎么把你给撵回来的?&rdo;陈生抬起头，刚要说什么，王来喜的女人就光着一双大脚站起来，她喝斥小回：&ldo;怎么摘了半篮就回来了?再去把它给摘满，越学越懒了!&rdo;小回龇了一下牙，说：&ldo;我渴了，回来喝口水还不行么?&rdo;&ldo;你不是带水了吗?&rdo;&ldo;我喝光了，这天多热呀，那点水哪够我喝!&rdo;小回理直气壮地回屋舀水喝去了。

陈生说：&ldo;你看你们家，没一个人是闲着的。孩子们天天都在地里干活，你还不知足，让他们一个个累死你就高兴么?孩子口渴了，回来喝口水你还说他，我真是不想再进你家的门了。&rdo;王来喜的女人并不恼，她淡淡地说：&ldo;陈生，孩子不能惯，他们从小干活就投机取巧，长大了哪能有力量顶起门户过日子?&rdo;陈生却按他的思路继续说下去：&ldo;就说你们家的马吧，一到冬天它就被套上爬犁上山让人给耍。你说我就是闹不明白，人怎么还要花钱玩!那些人穿得花里胡哨的，看着就不顺眼!马在雪地上一跑就是几个钟头，累得一身的汗气，挂着满身的白霜，可那些来玩的人坐在爬犁上还又笑又唱的!&rdo;陈生越说越气，他的胸脯不由剧烈地起伏着。

&ldo;还不是为了挣游人的几个钱。&rdo;王来喜的女人抽了一下鼻涕说，&ldo;大冬天的，来喜也陪着马跑来跑去的，他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容易吗?&rdo;&ldo;那马还有个不淌泪?&rdo;陈生说完，又一顿头&ldo;咦&rdo;了一声。

小回喝完了水，他走向院子。他的汗褂已经湿透了。他见了陈生仍是一副挤眉弄眼的样子，怂恿他回答他刚才提出的问题。陈生领会了他的意图，不忍心让小回失望，就说：&ldo;我那年进城告状，还不是因为那个运动会?老天爷不长眼，那年冬天没雪，急得那些人跟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结果呢，花钱买雪往山上背，铺了薄薄的一层还让西北风一夜给刮没影了。结果又去别处弄雪雇人往山上背，足足花了好几十万块钱。你说为了玩就花好几十万块钱，这世道是不是就不像话了?这些钱能给多少得病的人开刀?!我就告他们去了!&rdo;陈生用巴掌拍了一下地，抬高了嗓音说。不过他把鸡屎拍在了掌心里，他也不在乎，就势往裤子上一蹭，气咻咻地说：&ldo;人要是不玩也死不了，要是得了病没钱开刀就得等死。他们只看重那些活蹦乱跳的人，却不管要死的人，这像话么?!&rdo;陈生越说越激动，他的身子扭来扭去的，一双鞋已经从他屁股底下滑了出来。

&ldo;就是，这些人该告!&rdo;小回添油加醋地挥舞着胳膊说，&ldo;不过怎么就告输了呢?&rdo;&ldo;他们说我脑筋有问题了，你说我的脑筋怎么会有问题呢!&rdo;陈生终于被怒火给顶得站了起来，他跺着脚说，&ldo;那年咱镇上来个挑着担子卖鸭梨的，他卖六毛钱一斤。我给杨秀买了四斤梨，这就是两块四毛钱，我给他五块钱，可他偏偏找给我两块八，多找了两毛，我还给他，他还生气，还教训我，说他虽是个卖梨的，但不要别人施舍。我就问他四乘六等于多少。&rdo;陈生拍了一下大腿说，&ldo;他还理直气壮地告诉我，四乘六不是等于二十二么?你小时候不好好念书，连这么简单的账都算不明白!&rdo;小回便笑得身体像波浪一样起伏着，王来喜的女人也笑得拿不稳手中的活了。

陈生用手轰了一下朝他飞来的一只绿头苍蝇，接着说：&ldo;你说我的脑筋怎么能有问题呢?我不糊涂，什么事心里都有谱儿!&rdo;&ldo;那你告状时是怎么跟城里的官官说的?&rdo;小回问。

&ldo;我先说让他们赔我媳妇，他们就问我为什么?我就说杨秀得了重病，因为没钱，住不起院，开不起刀，只能在家硬挺着，就把一个大活人给挺死了。你们有张罗运动会的那些钱，能给多少个人开刀，杨秀就死不了了。后来他们就笑，笑得一个个像摊稀泥一样，再后来、后来‐‐‐&rdo;陈生嗫嚅着，脑门开始冒汗，他结结巴巴地说，&ldo;他们、就、就说为了、这个玩，城里的马路、都、都加宽了，还有、还有……反正、是不能、不玩的，然后，然后……&rdo;小回恶作剧地说：&ldo;然后他们不就是问了你的名字，又问你在哪儿住，给咱们镇子打了电话，派人领你回来，说你疯了，是不是?&rdo;&ldo;小回!&rdo;王来喜的女人正言厉色道，&ldo;快滚回地里干活去，怎么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的?&rdo;小回仍嫌没把陈生逗过瘾，接着说：&ldo;谁说杨秀死了?你不是天天都在大中午时给她编东西吗?&rdo;陈生歪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什么地方，双手空空垂着，这回不仅额头流汗，鼻涕也出来了，他哆嗦着嘴唇，说：&ldo;就是，我得回家了，给杨秀的缝纫机还没造完呢‐‐‐&rdo;陈生说着移动脚步，可他前进的方向不是门，而是篱笆，他被挡住去路，他自言自语着：&ldo;这是怎么了?&rdo;这边王来喜的女人已经把陈生坐过的那双鞋捡在手中，当做手榴弹投向小回。一只打在他胸脯上，小回颔了一下胸;未等胸再挺直，第二只鞋又打在他右耳上，那右耳就像大公鸡的冠子一样腾地红了。小回急了，他疼得跳了起来，带着哭腔说：&ldo;别人都逗陈生，我逗逗怎么就不行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