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着倒在烟灰的苦童,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没有上前来扶起这个孩子。
这时,只有方含情泪雨连连地上前走来,也不怕满身黑灰的苦童会弄脏她的衣裳,反而让其靠在自己的肩上,用帕子细细擦拭熏黑的脸颊。
苦童迷糊间看到这名绝美的女子,只怕是天上的仙子要来带走自己了,好在自己来的是这天上,而不是那黑暗的阴曹地府……想着想着,苦童竟释然地笑了。
方含情看着如此懂事的孩子,双眼又红了。
她叫着侍卫把苦童抱回房里,好在随行的还有一名温府的大夫,给他擦了药水又包扎了伤口,苦童这才有了点意识。
他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憋了半天才说出一个沙哑的:“你……”
方含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浅笑地对他摇摇头:“孩子,先休息吧,过会儿我会来给你解释的。”
苦童乖顺地点点头,眨眼的样子让方含情不禁又摸了摸他的头。
待到他睡着后,方含情就来到了另一间厢房,果不其然,温家若干人等都在这候着她。徐凝梅正在煞有其事地对丫鬟们说道:“这苦童还真是来头不小,一把年纪的老骨头要护着他也就算了,就连咱们二夫人怕是也想收他当义子吧。”
几位丫鬟哄堂大笑,徐凝梅像是这才发现方含情,脸上都堆着笑,眉宇间却有几抹忧愁:“哟,妹妹回来了?那苦童可没事吧?”
方含情笑着摇摇头,思索片刻,还是将心里所想的问出来了:“姐姐,妾身有一事相求。”
徐凝梅似乎并不以外,反而还调笑地问:“不会真要收他为义子吧,不过这也没事,一家人,凡事都好商量。”
方含情讪讪地摇头,嗫嚅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怀舟……是乾元对吗?”
霎时间,厢房里安静似乎只剩下方含情的心跳声。她明白,温怀舟是徐凝梅的心头肉,可是也是温府唯一的乾元。而她的想法也非常单纯,坤泽一直是整个社会的“稀罕物”,权贵世家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乾元子孙,却几乎没有一个坤泽。甚至她都知晓温正霆和徐凝梅都在暗地里为温怀舟觅过坤泽的下落,却始终寻不到。
而她今日看到了苦童。那个孩子包含了坤泽几乎所有的优点。
单纯,正义,还有无与伦比的美貌。
他应该活下去,不能含冤而死。所以她才想到这个下下策,唯有温夫人认识到苦童的重要性,方就一线生机。
徐凝梅紧攥手里的杯子,杯子里的茶呈出片片涟漪,正如她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她身为一名中庸,自嫁入温家以来倚仗娘家的财力才得意稳居正宫之位,却因半路杀出这个所谓的坤泽享尽了温正霆的无限宠爱,心里自是嫉妒了许多年。但是,因她生出了作为乾元的温怀舟,自然也是希望能够给怀舟觅得一个给自己开枝散叶的坤泽。
可在她眼里,坤泽仅限于坤泽,除了开枝散叶以外的想都不要想。再来,她对苦童就是凶手这件事深信不疑,所以亦是不想和此等奸贼助纣为虐,只怕养虎为患。
思及此,徐凝梅便放下了茶杯,扬起一抹笑:“妹妹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但是可别忘了,琛玥郡主可是定了要来咱们家的。”
“这坤泽啊,既然真要娶进门我自然无异议,可是这也就是个当妾的命。”
方含情当下面容惨白,只觉这话字字珠玑,像是一把刀子在她心里狠狠地戳。但是她只能轻轻地点头,把这一切委屈吞进肚子里。
坤泽羸弱,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一干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也浑然不问苦童的意见,只有方含情在临走前为他解释了为何他会产生此等身体变化,并告诉他让他出嫁亦是无奈之举,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
只要活下来就有希望。苦童在心头咀嚼这句话。
余下的日子里,只是偶尔有个温家的仆从前来通知报信。无非是婚期定在何日云云,还时刻告诫着苦童到了温家可要守好规矩。
庙里别的僧人现在见了苦童也视作无物,有那么一两个像是常念看到他也就讥笑他两句嫁入将军府了可别忘了弟兄们。真心实意关心过他的也就只有净空法师,安慰他说这是一个沉冤昭雪的好机会,不妨查清怀澜的真实死因,也好还给自己和她一个公道了。
九月三十日这天,果然晴空万里,苦童坐在那方轿子里,今日这净空法师仿若一夜苍老,竟是真的将苦童当做亲儿子养大。
他苦口婆心地拍着苦童的手,濡湿着双眼说了一句:别怪师父我说不了一句好话,但是你可要给我记着,万事皆忍耐,这种权贵世家,我们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