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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第1页)

楚鼎鸣大笑,眉目间洒落了满天星光:“我对你是有兴趣,但绝不比我现在对袅娘的兴趣大。”花魁娘子气得鼻子都歪了,还要强笑。葛罗浮却郑重摇了摇头:“不是这种兴趣,我觉得你对我的医术会有兴趣。”楚鼎鸣这才正眼看他,也松开了怀中的袅娘,直接便把人推开:“这还像句聪明人说的话,看来你没白长了个漂亮脑袋。”袅娘气得扯着怀中的手帕,冲葛罗浮露出一个同病相怜的同情微笑,便匆匆退了下去,气急败坏的背影毫无花魁风度,楚鼎鸣看在眼里却笑得开怀。葛罗浮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好像长了根淬毒的舌头,从恶意中攫取欢愉,但某一刹那,他又觉得楚鼎鸣很率真。“你是天机阁的阁主,天机阁是江湖帮派,自然要管江湖兄弟姐妹的事,而从老阁主开始,便一直厚待这一行。”葛罗浮负手而立,脚步踏方圆,不自觉摆出在山上练剑时的站姿来,一派道骨仙风。“沦落到这里的姑娘多是苦命人,有些病发于微时还可救治,但若藏着掖着,就坏了事。我擅自接受邀请来诊治,连袅娘姑娘都亲自出来留客,我便知道是有人要见我。你讲话虽不中听,但我不觉得你会因为我救治这些姑娘而惩罚我。”楚鼎鸣道:“过来坐,你真是聪慧,我不仅不惩罚你,还要奖赏你。”葛罗浮也不拘束,直接在袅娘坐过的位子上坐下,好奇地看着楚鼎鸣。香风犹在,楚鼎鸣却觉得这苦苦的小道士已浓烈得盖过了袅娘的春色。但他还是盯紧了葛罗浮道:“我听说过你行医的名声,但我猜多半又是个江湖骗子,所以才让人试你一试。现下看来,你有胆量来烟花地,也已诊好了许多人的风流病和其他随便什么毛病,我便要奖赏你去诊一个要命的病,一个要命的人。”葛罗浮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以为他也要像一般大人物一样卖关子,但楚鼎鸣却箩筐倒豆子一般全说了:“朝中有位阁老害了这个毛病,上朝的时候阳物都痒痛不已,屡屡御前失仪。我们用他暗中宠爱的一名妓子,去卖他一个面子。治好了是你的本分,治不好,你就死。”葛罗浮失笑:“这如何是奖赏呢?”“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富贵死中求,险还不够,要敢于冒死。不管你想不想要这个富贵的机会,我却是很少赏别人这样要命的富贵的,我既赏了你,当然是便是奖赏。”葛罗浮接了这个赏,他不得不接,因为楚鼎鸣已经口无遮拦地全告诉了他,他接了尚有活路,不接便是立时要命。他这才知道,为何京中人形容楚鼎鸣是“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病是他幼年的一场大病,其时京华的天机阁和远在云贵的天命楼尚是一家,老阁主的亲兄弟不满老阁主传位幼子而非长弟,暗中将毒下在他喜食的果品里,险些要了他的命。祸便是他这张嘴,江湖草莽多重面子,往往因为一句看不起人的话便能要了对方的命,在这样的江湖里,楚鼎鸣应该是活不下来的。但他活下来了,并且活得越来越好。葛罗浮治好那位阁老后楚鼎鸣亲自为他庆功,葛罗浮便对他说出了心中所想。楚鼎鸣这“祸从口出”其实很高妙,首先,他有这样一张欠打的嘴却没被人打死,便可知他的功夫深浅,江湖上传楚鼎鸣武功深不可测,恐怕一多半是因为他脸上长了这么个祸害还活得活蹦乱跳。其次,楚鼎鸣会对亲信说一些好听的话,说得很少,但更加可贵。他也在亲信面前肆意痛骂共同的敌人,当他嘲讽的是仇人时,他说的话便十分悦耳。故此,他有很多死心塌地的亲信。再次,楚鼎鸣的一张嘴在对阵要面子的敌人时,便往往有意外之效。差点毒死他的那位伯父被老阁主打得远走云贵,曾多次反扑,直到亲身出阵却被楚鼎鸣骂得走火入魔,这才铩羽而归。老阁主认为楚鼎鸣结了深仇,辱及伯父最重视的自尊,早晚有一日会招致大祸,但楚鼎鸣却不以为意:“恐怕没等我遭报应他就已经老死了,如果老得不够快,我还可以时常给他写写信,谈谈心。”葛罗浮将这番推测告知楚鼎鸣,便立刻被楚鼎鸣引为知己。楚鼎鸣还让他给自己诊脉:“他们都说我是被毒坏了头才这样,请神医诊一诊。”葛罗浮从小守清规,长大后又见惯了口蜜腹剑,实在没见过他这样张狂的生灵,不可一世,却又深沉刻骨。葛罗浮定定看了他半晌,楚鼎鸣也含笑回望,葛罗浮不自禁伸出了手,搭在他的腕上,凝神片刻后道:“你的头本来就是这样,和毒没有关系。”楚鼎鸣满意:“如果毒能毒出一个我,恐怕天下人要争相饮毒。”他顿了顿,忽而又道,“也不一定,毕竟世间尽是庸人,只你例外。”楚鼎鸣爱说怪话,在此之前葛罗浮已经见识到了。但楚鼎鸣善说好话,他却实在是细细想来,终究是葛罗浮口念三清,心却不够清净。他信了楚鼎鸣的邪,愿追随他建一番功业,为他妙手回春,与他同梦庄周。楚鼎鸣身边还有别人,有一名男宠唤银雪,便喜爱得紧。一般人以为葛罗浮这样“痴情”,定不能容这些事,但令人意外的是,葛罗浮容忍了。楚鼎鸣问他为何能容,他答曰证道,而后闭目养神,好似真的是一尊超脱了人间烟火的仙神,楚鼎鸣没戳穿他,只含了一缕莫测微笑。在野心上,其实他们是同类人。葛罗浮不计较,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计较的资格。练功不可能一蹴而就,对楚鼎鸣这样的人,自然也要慢慢攻克。葛罗浮从小便擅养气,他看中了楚鼎鸣做他这一生功业的同谋,夜半交颈的爱人,那便会耐心等楚鼎鸣接纳自己。直到自己越来越重要,黯淡了其他人的光辉。葛罗浮是光明正大用计,其余人好似也纷纷铩羽而归。只有一位银雪公子,比起葛罗浮的清朗君子之风,他是貌若好女,肤如白雪,更难得有一颗玲珑剔透的银心,能验出所有人心里沉浮的毒。他聪明,机警,楚鼎鸣能舍了旁人,却舍不下他。但前些日子这点争风斗气的事还不是楚鼎鸣心头最重,天命楼再次卷土重来,老阁主为护儿子一命,公开决斗,和对方同归于尽。葛罗浮只想着多救几个人,一时顾不上对楚鼎鸣温柔体贴。自然,银雪便替了他陪伴在有丧父之痛的楚鼎鸣身边。只是谁也没想到对方竟还有不死心的死士留在京中,谋害行刺。葛罗浮经受住了所有酷刑,无论如何烈焰熊熊,哪怕是烧红的铁签子已经逼近了他的眼睛,他也只有一句:“我无愧于心。”大概是见从他嘴里实在审不出什么来,葛罗浮难得清清静静过了几天。徐猫儿来送饭时他还有心思开解小姑娘,顺便套几句话来。徐猫儿早就对他真心相待,把自己的出身都告诉了他,小姑娘因为自己的名字而羞愤:“我爹娘在世的时候忙着江湖闯荡,只把我当个小猫儿狗儿。”葛罗浮想了一想道:“宋室许多公主也叫猫儿凤儿,想来是为了女孩子先取个小名好养活,若他们能看到你平安长大,一定会为你另择大名。”他始终很冷静,哪怕满身血污鬓发疏乱,他也依旧有着能安定人心的眼神。徐猫儿念他的好,小声对他道:“葛大夫,这几日我偷偷听说,那行刺的事终于调查出个眉目了,刺客虽不得手自尽了,但阁中老供奉们和江湖上的神医,还有六扇门的捕快差爷,都细细勘察过,想来不用几日就能还您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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