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双手搓着衣角,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阿爹,我可以解释的”谢见君小心翼翼地搁放下书册,动作之轻柔,生怕这东西散在自己手里,平白给这小子不去上学的理由。他耐着性子冲大福招了招手,“过来,到我跟前来,我听听你怎么解释这堆破烂。”大福哪敢上前,闻之立马后退了数步,双手圈在嘴边作大喇叭状,“阿爹,是大黄,大黄昨日不小心踩坏的!”“呵”谢见君嗤笑一声,他虽说平日多以放养为主,并未严格要求这小子虚心向学,但也不代表自己就能听之任之,“我看你是将这本书册上的内容都背下来了,才这般不爱惜,不妨现下背给阿爹听听?”大福开口就要否认,抬眸正对上自家阿爹有点冷的眼神,他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拼命回忆着脑袋里仅有的那点东西,“人、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谢见君靠在椅背上,指尖轻点着扶手,好半天听不着动静,他微抬了下眼皮,“这就完了?”“没,还有阿爹,你容我想想”大福苦着脸,磕磕绊绊地继续道:“苟不教,性乃迁,教教”“教之道。”谢见君好心提醒。“对对,教之道,贵以专”大福又停了下来,这回他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后面接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夫子讲这门课时,他正坐在下面,跟同窗比谁挖的蚯蚓更长呢。等了片刻,再没有任何动静,谢见君叹了口气,起身绕过书案。还未等他做什么,大福一个大转身,飞速地往门外跑,腿脚利落得似是身后有洪水猛兽追他一般。“谢瑭,我数到三”谢见君不欲去追。“一”“二”大福一面跑,一面心里犹犹豫豫地犯嘀咕,他忍不住回眸张望,就见他爹立在书房门外,不紧不慢地朝他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眼见着阿爹就要数到“三”,大福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他正愁是要跑去搬救兵,还是乖乖回阿爹身边,冷不丁后襟被高高拎起,整个身子骤然腾空,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嘿,这哪来的小兔子?”“季叔伯!”救兵来了!他猛地回身,像只八爪章鱼似的,紧紧地攀在季宴礼身上不撒手,“季叔伯快救我,阿爹要收拾我!”“哎呦,放心,有季叔伯在这儿,咱不怕他。”季宴礼一面抱着他往书房走,一面笑眯眯地逗弄着。季子彧紧随其后,朝着乖乖巧巧伏在肩头的大福挤眉弄眼地做鬼脸,惹得他咯咯咯直笑。谢见君大老远就听着动静,现下见三人走近,便侧身让开了进书房的路。“师弟,我说你别总是板着个脸,瞧给我们大福吓得,这小脸儿都白了。”季宴礼颠了颠躲在怀里不敢吭声的小家伙,撇撇嘴揶揄道。“只是考校他的功课而已,何来吓唬他一说?”谢见君挑眉,张手将不情不愿的好大儿抱来自个儿跟前,拧了拧他的小耳朵,故作严肃地威胁道:“给你两个时辰,把书册重新整理好,晚些我去你房中检查,若是弄不好,你就给我等着”大福一听这话,脚底板似是抹了油,抱着被自家阿爹戏称为破烂的书册,溜得更快了。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上,谢见君敛回眸光,对着一旁引路过来的宁哥儿吩咐了两句,“去沏壶热茶,再端两盏点心过来。”“是”宁哥儿领了吩咐便要走,临出门前还将半掩的书房门阖紧。门一关,紧接着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谢见君一怔,回眸就见季子彧朝他俯身行礼。“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的礼作甚?快些起来。”说着,他探手去扶。哪知季子彧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反而正了正神色,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恭敬,“子彧今日前来,是专门谢过兄长的教导之恩。”说这话,是为着前段时间高中解元一事儿,他能在乡试中拔得头筹,全凭在甘州那一年多谢见君耳提面命的谆谆教导,不但将他安排进府学,得名师提点,还不辞辛劳地为他补课开小灶,带着他一道儿下乡体察民情。正因着如此,才让他在作答时格外的得心应手。“请兄长再受子彧一拜!”顾念着这恩情,季子彧又重重一叩首,脑门磕在青石砖上“咣咣”作响,连谢见君听着都心疼,哪知做亲哥哥的人,却同个没事人儿似的,老神在在地坐在他的椅子上,兀自把玩着石墨。“起来吧,是你勤学苦读,引锥刺股,方有今日之成就,倘若烂泥扶不上墙,我即便费再多的心思也无济于事。”谢见君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掸了掸他衣衫上的灰尘,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这转年二月便是会试,切莫因着一时得意而骄横恣肆,玩物溺志,眼下会试和殿试才是最要紧的,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着这个兴头,将余后的考试一把过了,好了却一桩心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