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龙舟,再来一碗香津津的五黄饭,吃完还有系彩丝,斗百草,入夜时,家家户户也会拿出来雄黄酒来浅酌一口,被踢有多惬意了。但如今,城中富户能避的避,能逃的逃,只留下寻常百姓。数日不曾梳洗,人人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哪里还有心思庆祝这不合时宜的端午节。谢见君也全然没有心情,原因无他,只听曹靖舟说从前几日开始,百姓之间不知怎地就流传起一个谣言,说是此次地动全是因为得罪了河神川后,遭到了天谴而导致的,今早衙役们更是在濉河边上抓到了几个偷偷摸摸地祭拜河神的百姓。这几个魁梧汉子捆了一苦命哥儿,想要将他丢进濉河给那劳什子川后做新娘,被抓后,其中一人还梗着脖子强嘴拗舌,“就是因为今年没有祭祀河神,川后发怒了,才要降罪于我们!”“大人,您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的百姓,只要给川后供上祭品,川后一定会饶了我们!”“钱大人在时,甘宁县何曾遭过此等劫难!左右那哥儿父母已不在世,若是能嫁作川后,也是他的福气!”谢见君冷哼一声,“这福气送你,你要不要?”“大人何出此言?我本身为汉子,怎可嫁作旁人为妻,祖上知晓怕是要蒙羞的!”汉子肩背绷得挺直,见谢见君不买账,便转头冲着懵懵懂懂的百姓吆喝起来,“乡亲们,你们仔细回忆回忆,这些年甘宁县一直风调雨顺,靠的还不是年年给河神进贡?不过损失一个哥儿罢了,就能换咱们县城一整年的安宁,这点买卖划不划算?”众人本就因着地动受了惊吓,偏又敬畏神明,耳根子软,经不起挑拨,不过三言两语就被喝得朝着濉河方向,跪地祈祷,口中念念有词,更有甚者,竟对刚被救下来的哥儿蠢蠢欲动,如若不是常知衍在旁带兵镇着,恐怕要乱成一团。“大人,这怎么办?”曹靖舟没经历过这场面,只从纪万谷口中听说过谢见君处置前一任县令钱闵,以及联合起来搜刮民脂民膏的乡绅和神汉的壮举,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谢见君睨了他一眼,当下手探至他身后,用力地将人往前推了一把。曹靖舟被推得身子一趔趄,站稳脚跟后,他冷不丁对上此时已经同仇敌忾,誓要恢复祭祀的百姓们,骤然心下一慌。“老大,他能行吗?”乔嘉年压低了声音,凑到谢见君跟前耳语道。有自家老大珠玉在前,他实在瞧不上这个畏畏缩缩,一脸窝囊劲儿的曹知县。“不行也得行,他是一城知县。”谢见君打定了主意不吭声,就等着曹靖舟开口。这小子先前已经失了民心,又不招衙役们待见,倘使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收拢人心,之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了。“那个”曹靖舟憋了半天,眉头一皱,高声道:“都别吵了!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费心巴拉地从颓垣败瓦下把你们这些人扒出来的,到底是谁?!”百姓们被斥得一怔,一个个面面相觑。“刘婶子,你家住南屏街,离着这儿有数里远,是谁把你背到这儿来的?”“王叔,当初把你从土堆里挖出来时,你话都说不利落,眼瞅着人都要翻白眼了,是谁一针一针把你扎回来的?”“还有,那边的赵家小子,余震那会儿,碗口大的碎石噼里啪啦砸下来,又是谁把你护在身子底下,自己被砸破了头,断了胳膊?”曹靖舟倒豆子似的挨个数落起来,相处了今日下来,他竟也能将百姓们认了个大概,现下说起来可谓是有理有据,“祭拜什么河神?什么川后,你们都给我睁开眼瞧瞧,大伙儿能得救,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靠的是夜以继日,不知疲倦的他们!”他手指着身后列成数队胡子拉碴,衣衫脏乱的士兵们,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了血,有些是自个儿,有些是旁人的,混着脏兮兮的泥沙,瞧不出个正经人样儿来。历经了多日的辛劳,原本舞枪弄棍的一双手早也不知道破了多少口子,磨了多少水泡,被曹靖舟一指,齐齐背到身后。“要不是将士们和大夫们费心救治,尔等还不晓得压在何处等死呢!”他一时情绪上头,话难免说得重了些,“这神明在上,若真的有灵,理应护佑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又岂会让你们深陷水深火热,惶惶不可终日?”他字字珠玑,塞得百姓们哑口无言,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少顷,就在谢见君忍不住想要添补一二时,方才被提到的刘婶子紧搓着衣角忽而开口,“俺、俺也不信什么川后,那钱大人在位时,俺一家四口做活都吃不饱穿不暖,赶上每年祭祀,家底儿得掏空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