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声回礼,似是约定好一般,分散到两侧街道,纷纷让开了出城的路。谢见君见状不好推脱,回马车上后,轻挑起一侧的竹帘,温温和和地道了句谢,便让陆正明赶车快行几步,他今日要去白头县,委实是再耽误不得时辰了。——黄昏时分,赶在城门落钥前,青蓬马车拐进了县城。守门的衙役乍一见着陆正明亮出来的腰牌,脸颊挂上了两抹谄笑,“恭迎知府大人!”马车稍作一停,等护卫们躬身让开路,接着就往县城中去,今个儿太晚了,谢见君打算先带着大福歇息一夜,明日再去寻那白头县的县令。然不过半个时辰,便有人寻上了他们落脚的客栈。来者,正是上个月朝廷刚派下来的新县令大人,姓辛,单名一个弘字,是位刚入仕的举人,谢见君与他接触不多,只在他来甘州府衙述时,草草见过一面,如今不过第二回。这辛弘将将而立之年,眉眼生得疏朗清润,瞧模样,虽说谈不上什么清秀,但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凛然正直之气,谈吐爽利干脆,不见半分阿谀求容,谢见君最喜同这样的人打交道,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摆在明面上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互相试探,更不用从一众溜须拍马的话中,摸索有用的信息。二人在客栈里碰面后,他便开门见山地问起城中廉租屋的情况,得知已经有小贩和农户在此处落脚歇息,他心生愉悦,话锋一转,又打探了一番垦荒的事儿。辛弘不卑不亢地作了个礼,“回禀知府大人,下官前些日子走访过几个村子,农户们自申领了荒地后,个个儿都忙得热火朝天,想来不需得数月,便能安排下种的事宜。”谢见君闻之,微微颔首,“辛县令若是行得方便,不妨明日再同本官走一趟。”他笑眯眯地向辛弘提出邀请。这一来眼见为实,听来的话再怎么夸得天花乱坠,都比不上自己亲眼过去瞧瞧,二来,他想摸摸辛弘为官处事的能力,这县令虽说官阶不高,但却是一城百姓们实实在在的父母官,可不兴整个光会耍嘴皮子糊弄人,不懂得为民谋利做实事的花架子。然辛弘一听,登时便满口应下,“谨听大人吩咐,下官这就去安排,明日来接大人下乡。”这下轮到谢见君发怔了,要知道,往常给县令们分配个差事儿,这些精明的老油子,不是想着法子的推脱,便是两手一摊跑来府衙哭穷,冷不防见着辛弘如此爽快,他还有些不适应,愣怔一瞬后,才莞尔笑开,“那便约在辰时一刻吧。”“是”辛弘拱手,而后就以不打扰知府大人休息为由,干干脆脆地退下。“阿爹,我困了”被陆正明送来房间的大福揉搓着睡眼,小猫儿似的贴到谢见君跟前,软声软气地嘟囔着要抱。“阿爹给你洗把脸就睡。”一路奔波到了此处,刚入住就忙着接待辛弘,深知冷落了好大儿,被唤作阿爹的人,一时心生亏欠,唤客栈小厮送来热水后,便打算“伺候”小崽子沐浴。前前后后折腾进去两刻钟,木桶中的水铺了满地,谢见君将显然没未戏耍够的大福提溜出来,汗巾一裹丢在榻上。本以为嚷嚷着困极的人,脑袋一歪就能会周公,不成想等他洗漱完,又将地上的水收拾好时,这崽子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星眸,兀自捧着小脚丫玩得正起劲。“大福,该睡了。”他俯身吹灭案桌上的灯烛,屋中霎时陷入了昏暗。“阿爹,现下是几时了?”漆黑夜幕中,大福骤然出声。“大抵是亥时了”谢见君回道,精神头一松懈下来,他整个人都跟着迷瞪,说起话来,腔调也变得黏黏糊糊。“阿爹,河里肯定有许多许多的鱼,是不是?”大福继续锲而不舍地发问。谢见君手肘支着脸颊,勉强打起精神,短促地道了声“是呢”大福撑着腰,脚丫子努力地去摸头顶上的窗幔,还不忘接着碎碎念,“我要去河里捞鱼,捞上来的鱼带回去给爹爹吃,爹爹最喜欢吃鱼了”“嗯,你爹爹最喜吃月牙肉,那地儿的鱼肉又鲜香又滑嫩”谢见君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神思已经逐渐滑向模糊。“我还要、我还要爬树摘果子,摘好大的果子,也给爹爹”“好”“大果子给小叔叔分一个,给许爷爷分一个,兰月也要,还有婶婶。”“好”“一个,两个,三个我要摘好五个大果子,我好累呀”大福自顾自地嘀咕着,还像模像样地掰着指头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