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生被气笑了,心道这劳什子歪理落在这人口中,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也是种本事。晓得跟这种人讲不来道理,赶着民怨沸腾,百姓齐齐为沈卓叫苦之时,又扔下了两支红头签。噼里啪啦又是一顿竹板子,荣娘子的儿子消停了,满嘴只听着“哎呦哎呦”的呼痛声。就这还没完,旁人是吃绝户,打顿板子,给个警示,能让他们心生畏惧,不敢再打老方家祖产的主意,但荣娘子一家行事恶劣,还占了个损害他人财务的罪名,当下就被谢见君下了大牢,没个一年半载的,铁定是出不来了。至此,缠绕在沈卓心头多日的重石,终于稳稳妥妥地坠了地。知府大人惩治了吃绝户和闹事的人,还私下里命人补助了自家夫君的丧葬费和救济金,他对这往后的日子,生出了几分希冀,想着手里有银钱,还有能赚钱的活计,只要不坐吃山空,他和子春定然能越过越好。方家的三间卧房塌了两间,一大一小老是挤在那一处小屋子里吃喝拉撒,总归不是长久之计,他盘算着先将院子里的杂物收整出来,就寻匠人过来再把屋子重新搭一下。“我说,卓哥儿”前来帮忙的婆子,瞧见沈卓近日来脸色较之前红润了些许,人也看着精神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平,“你如今跟老方家的亲戚撕破了脸,还闹上了公堂好歹同出一脉,子春又是老方家的种,你不该把事情给做绝了呐”“可不就是嘛,你当时太冲动了,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子春,这子春要嫁人的,到时候婆母一打听,他家中只有一个爹爹,还跟阿爹家的亲眷都断了关系,说不定之后怎么磋磨他呢。”另一年纪稍大些的哥儿跟着搭腔,他当年夫君走了后,也被亲戚上门打秋风,最后为了平事,生生让出去老家一套屋子和二十亩良田,凭什么沈卓就有官府撑腰?什么也没丢,到头来还过得这么滋润,他可闻见了,这家昨日炖肉了!“卓哥儿,这将来你要是有个好歹,哪里能容得下你?”沈卓被说得一愣一愣,心里气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要帮衬的时候独善其身,过后又来诸葛亮,但失了当日的壮胆,他这会儿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反驳些什么。“谁说没地方容他?”院外冷不丁响起清脆温和的声音。几人目光一下子转到了院门口,就看云胡轻摇着银白折扇,大摇大摆地提步进门,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个多嘴之人,厉声质问道:“你们安得什么心思?难不成受了欺辱,就要忍气吞声?这种心术不正的亲戚,不早早断了,留着过年给自己添堵?”婆子被说得脸红,暗暗嘀咕了句,“咸吃萝卜淡操心”云胡听出她是在骂自己多管闲事儿,当即就回嘴道:“你要生往泥潭里堕,就别拽着往上爬的人。”说罢,他打量了一眼窄仄的小院儿和要倒不倒的危墙,重新敛回眸光,望向打他进门便莫名紧张起来的沈卓,眉梢微扬,“这地儿没法住人了,沈卓,收拾东西,我接你去安济院。”“安、安济院?”沈卓神色微怔,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什么地方”“是能容你安身的地方。”云胡随手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尘,大喇喇地坐了上去,回眸正撞上那一老哥儿和婆子探究的目光,他弯了弯眉眼,“沈卓,没了这些吸人血的亲眷在身边碍事,你的好日子,尽然在后面呢有安济院在,断不会让你带着孩子去流落街头。”他这话,明面上是安抚沈卓,实则是在揶揄方才那俩说话不中听之人。婆子与老哥儿听出了话外之音,面色登时便阴沉了下去,忌惮着院子里人多,又都是云胡带来的家丁,自己不好撒泼发作,愣是将气咽回了肚里,起身告辞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语气别提多咬牙切齿了。这闲杂人一走,沈卓忙不迭将云胡请进了屋里。“小云掌柜,您且坐上片刻,我这就去烧水煮茶。”说着,他在狭小拥仄的屋子里转悠起来。说要煮茶,不过是些碎茶梗,从集市上茶贩子那儿买来的,寻常他夫君出门上工,总稀罕往盛水的竹筒里捏上一小撮,沾沾味儿,如今他夫君不在了,便剩了这一小包,正正好能沏开一碗。他现下手中虽捏着救济金和丧葬费,但不敢招摇,怕惹人耳目,遂什么正经东西都没能置办,就连给云胡煮茶的水碗,都是挑了又挑,找出个缺口稍稍小些的,袖子抹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将茶包中的碎茶梗倒进去,双手递给云胡时,他脑袋低低垂着,窘迫得似是下一刻就要钻进地缝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