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轮到谢见君踟蹰了,其实并非是他不肯,他身为一州知府,本就该为百姓排忧解难,然则沈卓不肯报官,他也不能跑到人家家中去硬给治罪,要管闲事儿,就得有个合理的理由。“阿兄,你帮帮忙吧!”等不来谢见君的回应,满崽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软软地祈求道:“那哥儿一心寻死,跳河的时候,竟把自个儿脚腕和石头都捆在一起了,他孩子那会就在岸上,也没能把他唤回来呢。”“好好,阿兄知道了,这事儿阿兄记下了。”谢见君不忍看自家崽子失望,便将此事儿给应了下来。翌日,府衙点卯后,他将宋岩唤来跟前。“青鱼街那处没了夫君的哥儿,如何安置的?”“回禀大人”宋岩拱手,“陆大人给批了一笔补助金和丧葬费,现今正在户房一步步地走流程,不日便会送到他家中去。”“先扣下,晚些再给。”谢见君吩咐道。依照着昨个儿满崽的说法,方家那些吃绝户的亲戚连破屋子和两亩薄田都想占为己有,若是这伙人知道这笔银钱,还不得把沈卓父子俩生吞活剥了。“另外”他顿了顿声,继续说道:“本官听闻,近些时日青鱼街不甚安宁,常有匪徒出没,你安排几人,每日多去巡两趟,若听着家中有争执声,便叩门询问一二,莫要让匪徒祸害青鱼街的百姓。”“是,大人。”宋岩应得一头雾水,赵田下东云山盯着种谷后,他见天儿巡街,不曾听说有匪徒。想来既是知府大人安排下来的差事儿,他必当放在心中,好生操办,故而从府衙出来,当即点了乔嘉年和另两位府役,让他三人这几日都在青鱼街巡逻,如果有要事发生,立即回来报告。————沈卓自那日被马车送回家,街里的风言风语更甚,有说他在外勾搭了汉子,夫君刚走,就忍不住把汉子带回家,还有说他急于保住方家的祖屋,想给子春找个后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哪怕他解释过,都挡不住流言的传播,原是对他还有几分同情的人纷纷倒戈,就连他在外上工回来,宋婆子都面露难色地说以后不能帮他带子春了。方家村里的亲戚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伙同周娘子找上门。一大早,沈卓带着子春还在睡着,就听见门外“咣咣咣”地砸门声。“爹爹,好吵”子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黏黏糊糊地抱怨道。“子春乖,在这儿待一会儿,爹爹瞧瞧去。”说着,沈卓麻利地套上外衫,掀开门帘时,那一对老旧的木门应声倒地。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冲进门,领头的汉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听上去都是些不入耳的腌臜话。“方家大哥,你先前来我家时,我同我夫君尚且都好吃好喝地相待,如今您破门而入,如此行事,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沈卓望着园中他刚刚收拾好,又被扯乱的杂物,不满地蹙了蹙眉头。“你别叫我大哥,我们方家可不认你这不害臊的人!”汉子手指着沈卓,厉声呵斥道。“哎呦,我的大侄子哎,你死的可真冤枉,尸骨未寒,你家那口子就带着野男人回家了!”荣娘子拎着绣帕在一旁假意哭丧。“婶娘,我何曾有过野男人?!”沈卓替自己辩驳道,“当日我同子春在城外戏耍,濡湿了衣裳,正碰着甘盈斋的小云掌柜,他一时发善心,便让府中家丁送我二人回家,不晓得被谁瞧见了,竟说得这般离谱!”“你说是就是?这满青鱼街的邻里可都瞧见了!你就是克死我那大侄子一家人,迫不及待地让自家姘头登堂入室!”荣娘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鼓动着上门找麻烦的老家亲戚们,一块儿发难沈卓。她如意算盘敲得啪啪响,想来这群乡巴佬一年到头进不得几次府城,即便争去了方家祖屋,也没多余银钱修缮,她正好能要过来,到时候把沈卓和那个不争气的小哥儿赶出去,自己霸占下。“得亏了荣娘子在府城帮忙给盯着这小贱人,否则俺们到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有人不经挑唆,当下便顺着荣娘子的话茬发作起来。“我就说俺们兄弟死得蹊跷,那水顶多也就齐腰高,怎么摔倒了还站不起来了?别是这狐媚子同他姘头合起伙来,把俺兄弟弄死了吧!”“还不知道俩人啥时候爬一个炕头上去了,保不齐那小杂种也是姘头的种儿!”一牵扯到子春身上,沈卓脑袋里登时嗡的一声响。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这些手指着自己,喋喋不休泼脏水的亲戚,心中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