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商户当下派了小厮,去府里取来银钱,交到商会的账上,其余人纷纷效仿,短短一日,便募集了近百两。这边,云胡跟着牙行的牙商,相看了四五处院子。本应该在城中找块闲适的地儿盖一座安济院,但如今遭暴雨之难的灾民们还苦哈哈地等在山上,他委实不能像建廉租屋一般,慢悠悠地安排,故而,以租代买,是最为合适,且最快捷的法子。离着甘盈斋不算太远的关口巷,正巧有几间相邻的屋舍,无论是布局还是地方大小,都深得他心意,只是位置稍稍偏远了些,但好在瑕不掩瑜。他依照着数月来同各路商贩讲价的经验,同牙商掰扯了将近两刻钟,硬生生地将每间屋舍都打下来三两银子,而后心满意足地签了契书。有商会募捐来的银钱,加上甘盈斋自己掏的私库,云胡紧赶慢赶地招募了匠人,打算将屋舍从里到外都修缮一番,每一间卧房安排上二到三个床位,给行动不便的矜寡老人;收容孤儿的屋舍,他听从了谢见君的建议,找木工定做了数张上下床,中间一根直梯连接,如此,极大地减少了占用的地方,能安置下更多的孩子。收整安济院需要时间,但崇福寺的灾民则等不得,城中积水接连退去后,他们也陆陆续续地从山上下来。被暴雨侵蚀的屋舍有些拾掇拾掇,勉强还能住人,有些四周的墙面塌了,院子里一片狼藉,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不少民户归来后,望着面前此般惨状,皆是红了眼睛。“知府大人,这是府役统计上来报灾的名录,烦请您过目。”府衙里,陆同知正忙着跟谢见君报备此次暴雨受灾的情况。“陆大人,此次救灾,您怎么看?”谢见君压下名录,暂时并未翻开,而是问起了陆同知的想法。“下官这两日在城中走访,见东街、乌衣巷等多处民户的屋子已是摇摇欲坠,不堪其住,然这些地方的百姓大多是家境贫寒之人,连寻常讨个温饱都成问题,必然拿不出什么多余的银钱来,下官想着不妨由咱们官府出资,帮着他们将屋舍修缮起来,以备暴雨再度来袭。”陆同知说完,小心翼翼地偷瞄了眼谢见君的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对自己提出来的法子,既不应许,也不驳斥,心里颤颤地没了底儿。谢见君先前也并非没有动过这般心思,只是这两日思虑下来,蓦然觉得不妥,他斟酌须臾,缓缓开口道,“陆大人,一味地贴补,恐会让人心生怠惰。”“大人何意?”等了好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陆同知有些茫然,他大抵是能猜得出话中的意思,但还想要个准话。但谢见君再未作声,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翌日。点卯后,府役在府衙大门口的告示栏上张贴了新的告示。爱凑热闹的百姓见状,齐齐地聚上前去,抻长了脖子,想瞧瞧那告示上写的什么。“知府大人说要修缮城中排水的石渠,特此招募民户,工钱于每日结算”离着最近的识些字的小汉子,闷声嘀嘀咕咕地念着,身旁围了一圈人,正认认真真地竖起耳朵听。见小汉子忽而念了一半不吱声了,便有人忍不住催促,“别停呐,快接着念!”霎时,人群中一声惊呼骤然响起。“等等这工钱,怎么是盖房子用的石砖和木头呢?”“哎呦,倒还真是罕见了,这哪有官府招募人干活,不给工钱,就给些破石头破木头的?打发叫花子呢?”老汉嘴里叼着烟杆子,闻声猛嘬了两口,吊着眉梢揶揄道。宋岩神色冷冽地睨了他一眼,“知府大人的决策,岂是尔等能随意置喙的?大人此举,可是为了救济此次水灾受难的民户,这修缮排水沟渠一事儿,更是造福于城中所有百姓,你这宵小,不感念大人恩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口出狂言!”被官老爷不留情面地一通怒斥,老汉登时便不敢再吱声,肩膀一缩就隐进了人堆里。余下的人更是静默如鸡。想当初建廉租屋招募的匠人,结算得可都是实打实的银钱,如今换到修石渠,却只给这些东西,知府大人若是有心体恤他们,何不送佛送到西?就像如拆迁那般,干脆将倒塌的屋子都推平,然后补贴新屋舍和赔偿款,这多皆大欢喜?然大伙儿纵有不平,忌惮着宋岩等府役在此,也只敢在心里念叨念叨。须臾。“敢问官爷,大人何时招募匠人?我等又何时可以上工?”一身形干瘦的汉子蓦然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