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送二人出门上马车,回来时就见云胡坐在石桌前干愣神。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头在小夫郎跟前晃了晃,意料之中,小夫郎追着他直摇头晃脑。“乖宝,我抱你回屋歇息。”他轻声哄道,欲上前将醉酒的人打横抱起。“不回!”云胡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忽而挣脱开,不由分说地拽着谢见君坐在朱红廊下,抬腿跨坐在他身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一闭上眼,你就不见了!”“我如何会不见呢?”,谢见君虚扶着他,手探至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安抚着酸痛的腰。醉意已深的云胡,显然听不见谢见君说任何话,只睁着一双潋滟迷蒙的秋水剪瞳,直勾勾地看着他,曲起的手指沿着他的鼻梁弧线一滑而下,停留在他的薄唇上,少顷,撩起他的下颌,直白又坦荡地问道:“这是谁家的夫君,生的这般好看?”谢见君被这轻佻的语调逗得失笑,小夫郎比他还不胜酒力,被宋沅礼闹着三杯两盏下肚,一点嫣红慢悠悠地在眼尾晕开,如今连温热的吐息中都浸着香醇的酒气。他没由来的一阵燥热,似是猛灌了一壶烈酒,浑身都冒着滚烫,他伸手轻点了点心上人的额前,眸底噙满亲昵的笑意,“生得好看的夫君,是云胡的人。”晨露熹微。昨夜贪杯宿醉的云胡费力地睁开眼睛,酒意消减,两侧的太阳穴似是被重锤击打过一般,突突地跳着疼。他微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就见这个时辰本该在书房的人,眼下却侧倚在案边,动作极轻地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四月天清冷,这人身上披了件雪白衬袍,随意拢起的墨染乌丝,顺着光滑的外衣滑落至脸侧,掩藏在羽睫下的眉目温润如玉,清疏柔和,如水中泠月。云胡暗戳戳地往他身侧贴近了几分,又蓦然想起什么,他手探出被窝,胡乱地摸索了两下。“别找了,大福跟着满崽在院子里习早课呢。”谢见君握住他的手,重新塞回到到被窝里。“几时了”云胡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问道。“如今尚不及辰时,你且再”谢见君原是觉得亏欠了云胡,前段时间一直驻守在东云山,甚少陪伴他,让小夫郎生出“只要一闭上眼,自己就不见了”的慌乱与不安,故而,今日特地在床上多赖了一会儿,想着小夫郎从睡梦中醒来时,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在身边。然他话还没说完,本还困乏得睁不开眼的云胡,猛地鲤鱼打挺跳起身来,一面抓过手边的衣衫,急急慌慌地往身上套,一面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小跑,“你怎地不早些唤我,今日还得去铺子里呢!”谢见君愣怔一瞬,眼见着小夫郎临到门口,复又退回来半步,回眸望他,“你既是早就醒了,如何还赖在床上?今日莫不是要再休沐一日?不去府衙了?”“这这就去了”他无奈地合上书页。心上人变脸太快,分明昨个儿还夸他是生得好看的夫君,今日便已嫌弃,谢见君拾掇拾掇那碎了一地的玻璃心,跟着追出门去,“莫急,等着吃过早饭再走,王婶烙了你最是稀罕的荠菜饼子呢!”到末了,满心思惦记着上工的小云掌柜,也只是草草地垫了垫肚子,就连二赶三地出了门,谢见君担心他忙起来不管不顾,伤了身子,便让陆正明去春华楼买了几记常吃的点心,给送去了甘盈斋,自己则换上久违的官袍,入了府衙。他在东云山呆了月余,府衙里的一应政务皆是由陆同知代为操持筹办,一时用不着他过多的费心,遂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昨个儿夜里同钱德福提过的征用客栈一事儿。之所以费劲搞这一出,也是想提前探探商户们的口风,稍作调整。虽说他身为知府,只要一声令下,那些客栈老板们必定不得不从,但他并不想落下个说一不二,苛待商户的话柄子。那钱德福亦是个利落性子,今日一早便出门去游说那些客栈的掌柜。“知府大人这一手好算盘打得啪啦啪啦响,但谁会跟钱过不去?”“这被官府征用,除了能赚个说起来好听的好名声以外,钱袋子可是空的!”如他所料那般,众客栈掌柜并不像当初捐赠粮食救助灾民时,那般买谢见君的帐。他冲着躲在人群中的自己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立时会意,“钱掌柜,您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怎么好端端地问起大伙儿这事儿来了?”众人一经提醒,忽而反应过来,忙纷纷凑上前,“钱掌柜,有事儿您直说,可别跟我们卖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