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昨夜在桥西街遇着一孩子,家中爹娘过世,无钱置办棺材,学生一时心软,便帮着搭把手,忙活到半夜方才歇下,今日上朝又起得早些”他难为情地替自己辩解道。师文宣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谢见君不会跟自己说谎,况且这种事儿,一听就是他这学生能干出来的,故而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他吩咐侍从端来一杯醒神的浓茶,眼看着谢见君吹凉了喝下,才问起,“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学生不敢欺瞒先生,只听闻那孩子的爹娘是受了迫害,今早已经让府里人带去京兆府报案了。”“京兆府”师文宣低声重复了一句,“要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京兆府未必会管这档子事儿不过,你既然已经安排了,便去试试,若是那边不出面,只管来找我。”“学生先行谢过先生。”谢见君没跟京兆府尹打过交道,不知其品行如何,但听师文宣这般说,他这心头隐隐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然酉时散班后,他一出宫门,就见着李大河苦着脸站在马车旁。“大河叔,今个儿什么情况?”李大河叹了口气,眉头紧拧起三分,“主君,今日京兆府拒了昌多的报案,说是跟昌多周围的邻居们都打听过了,近些时日不曾有一群汉子追打上门,还说他爹是无钱治病才病死的,他娘一时受不了刺激,追着悬梁自缢,跟昌多的说法根本对不上可、可我今个儿去见过他爹娘了,他爹分明就是受了虐打,那胸口都凹陷进去了”谢见君当下心里一沉,难不成,还真就让师文宣给说对了?“主君,咱这事儿还管吗?”李大河见谢见君脸色阴沉得厉害,小声地试探着问道。他不觉得昌多一个孩子,能编出这滔天的谎话来,况且自己又是亲眼所见他爹的伤势,这会儿细想,准是那些街坊邻居不愿沾惹上麻烦,才这么说的。“大河叔,今早我让您去买棺材,可是都给置办好了?”谢见君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偏偏问起了旁的。“哎哎,主君既是吩咐下来的活儿,我自当都是要给办妥当的,买的是柏木棺材,结实得很,掌柜的说这木头防虫,埋在地里经年不朽呢”李大河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谢见君没打断他,听着他的念叨,自个儿却是出了神。明晃晃的一行壮汉,大白日闯进了矮巷民宅,也能被人说没瞧见?他不由得嗤笑一声,该说是这些邻居胆子太小?还是应该说,有心怀不轨之人在其中作祟?“主、主君”李大河被这声嗤笑渗得后背直发凉。他早先听自己婆子说起钱婶子被辞退一事儿,便知道他们这位主君,平日里瞧着宽厚和善,待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笑脸,可真要踩着他的底线,那是半点不留情面。也不知出了这档子事,谢见君还会不会继续管下去。其实说白了,就算是他自此撒手不管,别人也说不上什么指责的话来。好歹主君还给打了棺材呢,那昌多的爹娘被迫害,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但就是、但就是看着这可怜娃娃,李大河这心里头酸酸涩涩的,不是个滋味。“咱们先回家吧”谢见君没注意到李大河神色的一场,他翻身钻进马车里。“对了”,他猛地掀开帘子,“昌多呢?你们从京兆府回来,是送他回桥西街了,还是在咱们府上?”“回主君,主夫听说桥西街那边连木炭柴火都没有,也不见吃的东西,就将他留下来了,说等您回去安排。”李大河老实答道。“嗯,回吧”谢见君点点头,没说旁的,帘子又被放了下来。李大河咂摸不出他这话中的意思,索性长鞭一甩,面前的马踏风而起。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府门口。进门时,谢见君见昌多套着满崽穿小一茬的厚棉衣,蜷缩成一团,坐在屋檐下怔怔出神,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幼时的小满崽,禁不住顿住脚步。“阿兄,你回来了!”满崽听着动静,从屋里小跑出来,迎面就冲着谢见君扑了上来。谢见君向后踉跄一步,将人一把托抱住,往上颠了颠。他从不会吝啬这些能给小崽子足足安全感的怀抱,哪怕现在抱起满崽,已没有从前那般轻松。闻声,昌多跟着抬眸,看清此情此景后,眼底翻涌上一丝艳羡,他起身恭敬行礼,“见过谢大人”“昌多,外面冷,进屋里来”谢见君应了一声,抱着满崽大步经过时,还不往招呼他。“好”昌多掩下眸中的艳羡,追着他二人身后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