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打眼瞧了瞧他那还没有自己收的麦子一半多的麦田,神色复杂,一言难尽。“我去我去…”“放着我来,我会生火…”“生火了不起?你昨日做饭把锅都烧了…”另两间庐舍为了这回去做饭的名额争破了头,打得不可开交,末了李大夫实在看不过眼,便提出抓阄决定,这才结束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役”。————谢见君同抓阄出来的两位学生,收起镰刀回庐舍,一路上听二人叽叽喳喳,他抬眸瞅了眼冉冉升起的红日,淡淡道,“省点力气,一会儿有得累了。”。“哎,谢兄,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现在是真羡慕你,我这几亩地,还不知道要收到什么时候呢”,与齐思正同寝的学生一脸菜色地抱怨道。“割下来的麦子还要脱粒,扬场,晾晒,往后有的忙,听夫子的意思,怕是要全部结束才会带咱们回去。”,谢见君迎头给他俩泼下一盆冷水。那学生立时腿一软,“我就不该跟我爹娘争那口气,非要向他们证明自己,否则这会儿坐在书房里,吃着西瓜,小厮扇着凉,日子得过得多舒坦…”。另一学生无奈哭诉,“我就不一样了,我爹娘一听说我要去农桑,恨不得立时打包给我送村里来呢”。“既来之,则安之,早早收完麦子,咱们就能继续回学府温书了。”,谢见君好心出声安慰。俩人禁不住咋舌,一时想不出是在村里收麦子辛苦?还是回学斋卷生卷死的读书更让人糟心。三人在各自的庐舍前分别。谢见君紧赶慢赶地将灶火升起来,时间紧凑,他来不及仔细准备,就熬了米汤烙了几个菜饼子,还煮了白水鸡蛋,一并塞进竹篮里,走时,另俩人还闷在灶房里陀螺似的不停忙活,不知在做些什么。劳作的学生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将早饭盼了来,三三两两的结伴去塘坝净手洗面。要不是顾忌着自个儿读书人的颜面,这群学生怕是早就同佃农那般脱去外衫,袒胸露背了,更有甚者,直言说想直接跳进池塘里,痛痛快快地沐浴。宋沅礼饿得肚子直叫唤,从谢见君手里接过米汤,仰头就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海碗,他双手捏着混着荤油和成馅儿的菜饼子,大口大口地吃得喷香,把一旁只能喝米粥,啃白面馍馍的学生馋得直咽口水,没办法,谁让他们抓阄回去的人只会做这简单吃食呢。好在谢见君菜饼子烙的多,三人多余吃不下的,便都拿出来,给其他学生们都分了分,才让众人跟着沾了光。这刚吃过早饭,还没歇上一会儿喘匀气,李夫子又招呼他们捎风凉,将割来的麦子捆起来,晚些走前,这些都要扛到板车上封好推回去。谢见君找来一小撮稍高些的麦子,将靠近麦穗的一头打成绳结做麦腰,而后让季宴礼和宋沅礼将割好的麦子,一捆一捆地搁放在麦腰上。他双手拽住麦腰的根部,膝盖重重地跪压在麦秆上,借力勒紧后拧上两圈,往地上一掷,那麦捆子便直直地站立着,给二人看傻了眼。宋沅礼嚷嚷着自己也要上手试试,结果不是捆不起来,就是刚捆起来,手一松就散了,惹来季宴礼好一通嘲笑。谢见君蹲坐在地头上,瞧着他倔强地为了面子,死活不肯让自己帮忙,兀自将麦捆子拆了又捆,捆了又拆,回头又见方才还笑话旁人的季宴礼,弯着腰拢半天,也拢不起像样的一捆来。他默默地摇了摇头,“这干农活呐,哪有想得那般轻松”。只待大伙儿将一早割来的麦子都捆起来,立在路边,已是近半日过去了。晌午头没了清凉,炙热的太阳烤得人口干舌燥,稍稍一动,汗珠顺着脸颊扑簌簌砸落,不一会儿功夫,浑身都灌满了黏嗒嗒的汗。濡湿的外衫紧紧地箍在身上,似是戴上了一层脱不下的枷锁,每走一步,便觉得身子愈发沉重起来。谢见君摘下草帽,搁面前扇了扇风,汗珠打湿了碎发,一绺绺地混着割麦扬起的尘土,贴在额前,他撩起衣袖抹了把汗,脏兮兮的脸颊霎时被抹成了花脸猫。“咱们歇会儿吧,我实在是割不动了”,宋沅礼被烈日晒得面色通红,身子都打起了踉跄,胳膊上,腿脚上,几乎所有裸露在外面的地方,密密匝匝的红疹子连了成片,瞧着很是骇人,他不住地上手抓,所抓之处犹如火燎一般,奇痒难忍。谢见君掰住他的手,掸了掸衣裳上的麦芒,“去塘坝洗洗吧,你这么抓没用,一会儿都抓破了皮汗渍进去,可就有你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