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书温闻言点点头,说好。她站在门口迟疑了会,看着不远处人群熙攘,还有人撑伞急奔的景象,思忖之后打算直接坐车回家?。路上有点堵车,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耗时?将近四十分钟。进了家?门,打在身上的潮湿冷意终于?退去了一些。孟书温拿起毛巾简单擦了一下被?淋湿的头发,视线扫过客厅里的挂钟,转身背着书包走进卧室。制定完学习任务,孟书温专注地做了一会题。物?理练习册最后一道压轴题计算难度巨大,孟书温怕弄脏书面,翻开抽屉打算拿一支铅笔,也?好擦除。目光这时?扫到了手机。不知道他现?在能接到电话吗?这么想着,孟书温便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下意识摁了一下锁屏键。看清屏幕上显示的三个未接来电,孟书温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人——岑放。岑放竟然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孟书温连忙回拨过去,满心忐忑地把手机靠近耳边。然而,这次回应她的又?只剩下无休止的忙音,对方没有接。乱七八糟的思绪如潮水一般袭来。孟书温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手机,几秒内在脑海中闪过一万种可能性。岑放现?在情况怎么样?他是不是很无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想给她打电话求助,可她却一个电话都没接到……窗外,夜色朦胧,雨点剧烈地敲击着玻璃,发出?震动的声响。孟书温看了一眼人烟稀少的街道,下一秒果?断下了决心,拿起放在门边的雨伞夺门而出?。孟书温飞快地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以后,她往前方的车玻璃看去,宽阔的马路上已?经被?数不清的轿车挤满,看得人心里发慌。似乎察觉到乘客的焦急,司机叹了口气,也?很无奈:“今晚这雨下的啊,不光这一条马路堵,市中心那边都已?经彻底堵死了,一时?半会挪不了几步。”胸腔内剧烈地震颤着。孟书温看着窗外,没说话,心乱如麻。她最后实在等不及,付完款提前下了车,撑着雨伞在人行道急奔,终于?在十几分钟后赶到了他家?。孟书温接连不断地敲门,喉咙里隐隐溢出?一些焦急的哭腔:“岑放!你在家?吗?”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然而开门的却不是岑放,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中年女?人。孟书温一怔,缩回手,和女?人面面相觑。沉寂好一会,对面才声音沙哑地问?道:“小姑娘,你是来找小放的?”孟书温有些局促:“我是他朋友,请问?您是?”女?人眼角堆着细纹,听见“朋友”二字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叹息说:“我是他妈妈,你先进来吧,他不在家?。”妈妈……岑放的妈妈……?孟书温迟钝地反应几秒,忽然猛然意识到什么。“岑放的外婆前几天去世?了。”女?人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沙发上,满面愁容,又?无可奈何地说:“那孩子心里一直恨我,再加上他和他外婆最亲,这些事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孟书温安静地听完她的话,焦急地问?:“岑放现?在在哪?”“我也?不知道。”女?人有点哽咽:“处理完他外婆的丧事以后,他再也?没回过家?,或许是因?为家?里有我吧,他不想看见我。几天前我得知我妈病危的消息,千里迢迢从外地赶回来,工作忙,其实我待不了多久,但现?在找不到他,我根本没办法放心地离开。”孟书温没什么表情,语气稍沉:“能冒昧问?一下您吗,您上次和岑放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听见这个问?题,女?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他五岁的时?候?我记错了,可能是四岁……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孟书温看着面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竟骤然萌生出?一种与他感同身受的委屈与恨意。可她毕竟是外人,没有立场对他的家?庭指手画脚,也?没有资格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中年女?人批评指责。女?人感慨万千地说:“没想到小放竟然学会交朋友了,你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吧。”孟书温没回答她的话,视线扫过放在手边的水杯,碰都没碰,拿起手边的雨伞径直走了出?去。这是无济于?事的漠视行为,却能借此发泄心底油然而生的怒火。一个从未尽过责任的母亲,既然放弃了责任,既然要让自己的孩子一直活在黑暗里,既然选择了消失,那为什么不打定主意一辈子别再出?现?。此时?此刻,不,不止此刻。她无条件站在岑放那一方,心甘情愿替他分摊一切悲伤和难过。可是岑放,你现?在在哪?孟书温在雨中撑着伞,迷惘地转身回望,身后一片高?楼都隐藏在雾蒙蒙的雨色之间。她忽然想到一个之前不经意听到过的地方。岑放很可能会在那。满腔的希望又?像发芽的种子,孟书温连忙拦了一辆车抵达阳光养老院。她急不可耐地推开门,走向门口那个无所事事的女?人:“你好,请问?有一个叫岑放的人来过这吗?”陈茹愣了愣:“你说小放啊,他外婆前几天去世?了,昨天晚上他最后一次过来拿走了他外婆留下的东西,就没再来了。”女?人说的话无疑是一盆被?泼下的冷水,期待无存,转而被?失望填满。孟书温失魂落魄地走出?去,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不在这里。如果?不在这的话,他还能去哪……川沂这么大,岑放,我究竟怎么才能找到你。本就微弱黯淡的火苗,也?快被?这场大雨浇熄。孟书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再一次拨通他的电话。单调刺耳的忙音一次又?一次在她耳边回旋,孟书温紧张地揪着衣角,不停地祈祷他这一次一定要接电话。仍然没人接。这一次,还是没接。孟书温低下头,撑起伞往外走。她今天,是注定找不到他了。雨声里,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地在她耳畔回响着。孟书温身体僵住,那是……手机铃声。她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是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手机就这样躺在地上,屏幕被?雨水冲刷过,只能传出?声音,却不会亮了。孟书温迟缓地抬起眼,视线里闯进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她……终于?找到了他。“岑放。”声音忐忑着,无数种复杂的情感交织汹涌,孟书温带着哭腔走近他,指尖发抖,又?轻轻喊了一声:“岑放……”听见女?孩的声音,少年的身体猛然一颤。他为了确认什么一般,缓慢地,迟疑地,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朝她看过来。孟书温终于?看清了他此时?的模样。深色的短袖已?经全部湿透,湿漉漉的黑发无精打采地垂下,毫无血色的脸上多了几道突兀的泥泞痕迹,唇瓣却干涸开裂,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求生的希望。怎么这样了。怎么变成这样了。注视着他的脸,孟书温再也?抑制不住早已?打转的眼泪:“你怎么……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啊!你是在等死吗!你不想活了吗!这么大的雨,你穿着一件单薄的短袖躲在外面,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就打算再也?不回家?了吗!”她一边说,一边在他身边坐下,拉开身上厚外套的拉链,把衣服披在了他的肩膀上。或许外套有点小,但多少也?能作用,让他感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