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信每次都独自去上货,上百斤的西瓜,居然都一个人扛上车,比很多大老爷们还厉害。
有一次,一个男人来买瓜,却污言秽语动手动脚的。结果小信二话没说,一手拨了110,一手抓起西瓜刀逼住了他。警察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她把半个西瓜一鼓作气扣在那男人的头上,红色汁液滴了一地,远处看去,像一个戴绿帽子的男人被打得脑出血。
我刚好赶到,看着她面无表情,握着西瓜刀的手却捏得死紧,手指都变了形。
我把她的刀夺下来,抱住她,跟她说&ldo;没事了,没事了&rdo;。
她居然还能&ldo;咯咯&rdo;地笑出声来,说:&ldo;你干吗啊?我当然没事啊,现在有事的是那个绿帽子。&rdo;她一边笑,一边从我的怀里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我能感到她在剧烈地发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那一年的京城还没有雾霾,夜色清透如水。我们彼此紧紧倚靠着坐在那片狼藉的、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头顶是偌大的、流离的漫漫星空。
小信说:谢谢你,我终于不发抖了。
大四的冬天,是记忆里最冷的一个冬天。据说北方降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冰雪封城,所有人进不去也出不来。
小信急了,她男朋友就在那座城市里。她觉得这雪降得太猛也太早,男友家里的冬衣应该都没有寄到,各个商场又都关店了,一定会把他冻坏的。
我花了很多时间安抚她,说他那么大个人了,问同学借几件衣服总还是会的吧?这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了,难道还会出现冻死大学生的恶性事故吗?你要信任党信任人民……云云。
她却死活不信。大约所有的女人都习惯性地把深爱的男人当成襁褓中的稚子,觉得对方心智单纯,行为可爱,从心理到生理都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小信也不能免俗。于是考虑再三,她决定前往那座城市。
我极力反对,但是显然反对无效。她买了满满一大包的冬衣,还有她男友喜欢吃的许多东西,又买了一张最便宜的大巴票‐‐事实上,当时飞机和火车都停运,她也只能选择大巴。
那个满怀爱和期待的小信,终于出发了。
在那以后的故事,都是后来她叙述给我听的。
……
那场大雪下得出人意料地漫长而结实,大巴车在行进了大半天以后,在深夜被困在了高速公路上。前后都是车。
当时距离小信要去的城市只有十几公里,却死活堵住了,寸步难行。
小信心中焦急,于是她做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决定,下车步行。
很久以后她每每跟我描述起这个场景我都无法想象。一个单薄的女孩儿,背着一个沉重的装满了冬衣的大包袱,一步一步地在大雪中行进了足足十几公里,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所大学在非常偏僻的郊区,夜里荒凉极了,如果偶有路人,周围的村落就会响起一声声凶狠的狗叫声,十分瘆人。
然而最艰难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条通往校门口的雪路。说是雪路,其实是东北下过一场夜雪之后,雪化水,水结冰,冰再盖雪,再结冰……这样一条长长的冰路。
我知道小信为了省钱,给自己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雪地靴,靴底根本不防滑。
小信说她也不记得,自己背着包袱在那条冰路上摔了多少跤,只知道摔到最后整个人都麻木了,连周围的狗叫声也听不见了……她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一个独身女孩行进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ldo;原来疼痛可以忘我。&rdo;她在回来后笑着对我说,一边解开半截裤腿给我看,上面青青紫紫的全是一层层的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