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张嘴便道,“我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说得好像你知道似的?你知道的话,赶紧告诉我,也叫我长长见识!”说着,秦凤仪也生起气来,说这管事,“就没见过你们这号人!便是绑匪,也知道通报姓名,你们倒好,持枪带棒,二话不说就要打人!你以为扬州城是京城哪?就是在京城,我听说那里大官儿有的是,你们也敢这么打人的?你是不是傻啊!我就是盐商出身,也是在扬州城土生土长的,你们一外地来的几个狗腿子,就想来扬州城撒野,你出门没带脑子,还是你那脑袋就是个摆设啊!”陈管事气得,想着当真是南蛮子的地界,竟是半点礼数都不懂。倘在京城,就秦家这等商贾人家,便是想巴结,也得看他陈爷心情好不好!陈管事这回了李家地盘,气焰也略恢复了些,气道,“我早就说了我是侯爷派来的,你硬诬我是绑匪!”“这可真是屁话!你们侯爷是谁,那是我岳父!我岳父说,叫你教训我,你就真敢拿大棍子来打我!我说你是不是真傻呀!怎么连远近亲疏都分不清了,岳父跟我近,还是跟你近?自来疏不间亲,他老人家随口一句话,你把我打坏了,你可就美了!你出大名儿啦!下人打死姑爷,你也算京城里独一份儿啊!我跟你说吧,你今天没打着我,算你上辈子烧了高香,这辈子才有这运道!不然,你碰我一下试试!干嘛!你还歪脖子,你歪什么脖子,你是不是不服啊?!”陈管事硬生生的给这无赖气哭,怒道,“我脖子不知叫哪个婆娘挠的!花了半边,我不歪怎么着哪!”秦凤仪偷笑,“歪吧歪吧,随便歪。”更让陈管事火冒三丈的是,自此之后,这姓秦的无赖竟给他取了个外号,还是四个字的,就叫他,陈歪脖子!同上京城!秦凤仪是不懂什么叫先发制人的策略的,他就知道一个道理,不能弱了声势!要是在景川侯府下人面前都叫压下一头去,不要说介时见了岳父如何,便是秦凤仪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有理没理的,反正他先声夺人,把陈管事给呛得没了话说!李钊见陈管事给秦凤仪噎得只恨不能厥过去,倘是个道学,得说秦凤仪无礼了,毕竟陈管事是奉景川侯命而来的,他代表的就是景川侯。可李钊是何等出身,他出身侯府嫡长,自幼见多了这些狐假虎威、拿腔作势的管事下人,没一个好缠!今见秦凤仪竟能把他爹派人给压服下去,李钊心下微微颌首,顺势打发陈管事下去养伤了。是的,陈管事不只是脸上脖子上的伤,赵捕头是秦凤仪的熟人,又收了秦凤仪的银子,把人带回去将事一禀,这些“意图绑架城中富户”的绑匪,先挨了顿杀威棒。李家人过去捞人的时候,这杀威棒已是打完了,陈管事现在,自己都走不得路,全靠人搀扶着。陈管事下去养伤了,秦凤仪有些傻眼,愣愣的问李钊,“大哥,你和阿镜真要回京城啊?”李钊倒是镇定,早料到此节,李钊道,“早晚要回的,何况,阿镜发嫁,也不能在扬州发嫁。”秦凤仪挠挠头,起身道,“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我随你们一道去京城,好与岳父提亲。”李钊看他热炭团一样的心,又想着,秦凤仪是个实心的莽撞人,与他道,“我与阿镜先回去,待得事情妥了,再给你来信,你再去。”秦凤仪如何放心,“这怎么成?要是我不去,万一岳父挑理,说我不亲自上门提亲,说我心不诚,可如何是好?再者说了,还没经岳父相看,想来岳父也难许亲。”说着,秦凤仪复打起精神来,自信满满道,“何况,凭我的相貌,哪里会有人不愿意啊!岳父是没见过我,才闹个别扭,待见着我,一准儿就愿意啦!”李钊心说,我爹见着你,没准先把你揍个大猪头!秦凤仪又进去与李镜说了一回,让李镜不要担心,他就先回家收拾行礼,准备去京城事宜。秦凤仪回家,正赶上扬州城的父母官章知府来自家,这可是贵客。秦凤仪连忙给章知府见了礼,笑道,“知府大人亲临,小侄给您请安了。”章知府道,“我正有事寻你。”秦老爷代问,“阿凤,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将景川侯府的下人当绑匪给送衙门去了?”秦凤仪没想到章知府是为这事来,章知府官声很不错,人品相貌也很是出众,为人亦佳,起码只拿份内的,并不是那等贪鄙无度之人。秦凤仪笑道,“这事啊,说来都是误会。大人知道我与李姑娘亲事的事么?”章知府点头,“刚听你爹说了。”说来,章知府真是人自府衙坐,祸从天上来。也不一定是祸,就是有人到衙门报案,说街上一群人殴打凤凰公子,章知府便着赵捕头带人过去,也把人捉了回来。秦凤仪口口声声说是绑匪,后来又有李家人拿着景川侯府的帖子来提人,说是景川侯府的下人。章知府年不过三十出头,便能坐了扬州知府,可见其为人才干。他虽则现下在扬州为官,并不愿意就得罪了京城侯府,何况,景川侯府权势颇盛。这事,打发幕僚来只怕问不明白,章知府便亲自微服过来秦家一趟。只是不想,这秦家当真是偌大本领,竟攀上了景川侯府的亲事!只是,既是姻亲,景川侯如何又会着人来打自爱姑爷?章知府先恭喜了秦凤仪一回,秦凤仪笑道,“介时还要请大人过来家中吃凤仪的喜酒才好。”然后他就说了这事,秦凤仪道,“都是一场误会,那起子糊涂东西没把事情闹清楚。是这样,我与李姑娘缘定三生,咱们扬州不是离着京城远么,李姑娘是与我大舅兄过来扬州的。这亲事,已征得我大舅兄的同意。我也请了方阁老和珍舅舅,就是平御史做媒人。毕竟是李姑娘的终身大事,大舅兄给我岳家去了信。我岳父接着信一看,想着,这谁家无名小子,竟敢求娶我掌上明珠?因未见我上门提亲,想是有些气恼,便打发管事来扬州。那管事,且没个眼力,大人您想想,岳父未见我人品相貌,眼下自然有些着恼,可这说来,不过是我们自家人的事。这管事倒好,拿着鸡毛当令箭,竟真猪油蒙了心的当街要打我。我如何认得他呢?他这来了扬州,连我大舅兄也没见着哪。我早上骑马去我大舅兄那里商量事,好端端的走在路上,一群人夹枪带棒的要对我不利,可不就把他们误认为绑匪了,以为他们要绑票我呢。”“就是这么桩事。我正说回家收拾东西,过几天随我大舅兄一同北上,亲去与岳父提亲。”秦凤仪笑吟吟的就把这事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遍。章知府何等心思玲珑之人,纵秦凤仪粉饰太平,章知府也听出来了,这亲事,怕是李家姑娘愿意,李侯爷不愿。不过,章知府对秦凤仪亦是刮目相看,这小子虽生得是好,不承想竟能入侯府千金的眼。章知府笑道,“既是你们自家事,我就不管了。你以后,别总把人往衙门送,伤和气。就譬如这事,倘叫你岳家知道,岂不恼?”秦凤仪笑道,“我岳父也是,便是打发人过来,也打发个明白的,打发这么个二五眼来。我是没见着他,我见着他,还得埋怨他一二哪。”秦老爷轻斥,“这叫什么话,知府大人还不是好意提点你。”“我晓得大人好意。”秦凤仪感慨道,“就是这娶媳妇,要是遇到个刁岳父,可真够叫人头疼的。”说着,他还眉眼活络的露出个苦恼样来。章知府年纪尚轻,给秦凤仪逗笑,反正是在扬州城,他说话也随性了些。章知府笑,“你这还没见着李侯爷,你要是见着他,断不敢再说这等放肆之话。”秦凤仪连忙打听,“怎么说,我岳父不好说话?”章知府笑,“要好说话,还能着人过来教训你。”说着,他大笑起身,道,“凤仪,我就等着吃你喜酒啦。”“一准儿一准儿。”秦家父子起身相送,章知府道,“凤仪送送我罢了。”秦凤仪送章知府出门,一路打听他岳父的名声,章知府偏生不说,把秦凤仪急个够呛,章知府笑着上轿,“你去了京城,自然知晓。”一落轿帘,大笑离去。秦凤仪心说,这知府大人可真是促狭,就爱看人笑话。待得他回家,他爹他娘都问起他早上打人之事,秦凤仪如实与父母说了,秦凤仪想到赵管事的歪脖儿样犹是好笑,“爹、娘,你们是没瞧见,那狗腿子,叫人打成个歪脖子,可是笑死我了。”也就秦凤仪还有心情笑,他爹他娘皆愁的不行,心下都想,看来,李家不是一般的不乐意亲事,而是极不乐意的。秦凤仪笑了一回,又说了收拾行礼与大舅兄、媳妇一道去京城提亲之事。秦家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亲事落儿子头上,这亲事,再如何艰难,秦家也要抓住的。秦太太道,“让你爹与你一道去。”一人计长,二人计短,父子二人,总能多个拿主意的。秦凤仪却是道,“不必,这一去,必得岳父为难。娘,你看我岳父这刁样,还打发人来揍我!定不是个好缠的!爹你跟我去,家里就剩我娘一人不说,有你在身边,我也放不开手脚。你放心吧,我自有法子叫岳父点头!待我这里差不多了,爹你再去,这样,亲家间好说话。不然,倘先时撕破脸,纵使咱家愿意低头,岳家那里怕也觉着面子上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