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摇摇头。
“兄长,您也是月光的主人。”意料之外的声音忽然响起。严胜回过头,缘一正站在一颗新栽的樱花树下,招呼着他。
说是站在树下,那树苗却比缘一高不了多少,显得有些光秃和滑稽。与少年时弟弟坐在花树下,令他一时恍神的画面相去甚远。
“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最近海对岸的自由城邦有些骚乱。”严胜说,“你应该去处理那些事。”
“我担心您的状况,兄长。”缘一回答。
“如你所见,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也没办法再孵一次龙蛋。”他冷淡地回应道,“你可以不用随时盯着我。”
胞弟走近他,习惯性扶着他的腰。神情低落的像是刚刚被他推开的那条白龙。“我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我有事想和您商量。”缘一揽着他,放慢脚步在新种植的樱花树林里行走,“也确实和自由城邦的事有关。”
“海对岸的奴隶贸易城邦一向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缘一商谈正事的严肃口吻让严胜一时有些恍惚,“为何会突然进犯海岸?”
“留在奴隶湾的间谍传来消息,说是不朽之殿……为我们的孩子做了一个预言。”缘一有些为难,“就像我们出生前得到预言一样。”
“……内容是什么?”
“间谍并没有打探到预言的具体内容。”胞弟摇摇头,“但那一定很重要,我们的孩子……让自由城邦感到了威胁,他们才会骚扰海岸,整备舰队。”
“我们最好能知道预言说了什么。”严胜说,“除了应战,或许还得派人去一趟不朽之殿。”
“我已经命令产屋敷应战。”缘一叹息一声,“但不朽之殿并不是寻常人能够潜入的,那些男巫的确有些本事。”
“如果没人能取得消息,你该亲自去取。几个城邦的男巫,再怎样也不会是你的对手,况且还有龙。”
“兄长,您快要生产了,我想陪着您……”胞弟的语气低落下来,“况且,其实我也并不想知道那些。”
“为什么?”他抓住缘一的手,却没什么力气紧握,只是轻轻地圈着手腕,“那预言非常重要。”
“我……不想再那样了。”缘一说,“预言……也许没有那些,我们的孩子会活得更快乐些。”
他的同胞兄弟低垂下头,严胜恍惚间想起龙背上的那个夜晚,有某个瞬间,他与缘一对望,那时的太阳自天空坠落,露出阴影,就像是个普通人一样悲伤而痛苦。此时缘一依旧俯视着人间,眼底却带上些许与那时相同的迷茫。
“你真的认为,不知道,一切就不会发生?”他问,“不朽之殿并非那种浪得虚名的地方。”
缘一转头,有些空洞地望着他。
“而且……”严胜说,“并非所有预言都会实现。”
多么滑稽可笑,时隔多年,光秃秃的樱花树苗下,像个怪物般蹒跚的他,牵着缘一的手向前行进。弟弟虽然已经长大,变得高大而俊美,却像是童年时那个表情呆滞的孩子,任由他牵着。
他转过头,不再看缘一,而是望着那些新栽种下,滑稽的东方树木,想象它们如母亲所喜爱那般开出花朵的样子。“如果预言里真有什么不好的事……”
“……我们可以只挑好的信,去吧。”
茫然的红宝石眼瞳露出讶色,随即,缘一笑了。那是非常温暖的笑容,严胜想,他很久没有见过胞弟这样的笑容,不是太阳欣慰地俯瞰人间,高高在上的笑,他能感觉到,那里面有某种自己能够理解的东西。
像是……像是某个时刻,但他记不得了。
“好的,兄长。”缘一笑着回答,“那我去和御前议会商量一下,准备出征的事。”
严胜点点头,缘一扶着他走出那片花林,名叫小梅的侍女正侍弄花树,她的园丁哥哥帮忙一起翻铲着土壤。小梅相貌丑陋的哥哥擅长侍弄异国花草,如果没有意外发生,那些樱花会在一两个月后就抽开带着粉白色花朵的枝条。
“我立刻去议会宣布这件事。”缘一说,“兄长还有什么要转达的吗?他们现在也会听一些您的意见。”
“我的意见?”他有些惊讶。
“嗯,虽然我不支持您的做法……但产屋敷说您在铁群岛帮了很大的忙。”胞弟有些气闷,却又有些自豪地转达道,“他觉得适当听取您的意见会对我有帮助。”
“没什么,你去吧。”
他沉默地看着缘一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一角久违泛起波澜,像是侍女在阳光下抖落衣物,那些肮脏的灰尘被扬起,在阳光下被照射得透亮,像漂浮的星辰,下一刻就可以飘到遥远的太阳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