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动都不敢动,怕扰了他这一路的清梦。到了地点,她扶着邵远下了车。邵远尽管醉得迷离,却知道配合她,尽量努力自己走路,不叫她难以搬动他。谷妙语几乎有点心疼了。这男孩,他多乖啊,连喝醉都努力不让人操心。按照他报的门牌号,她找到他的家。门是密码锁的。她摇晃他,从他嘴里晃出密码。解了锁进了门,屋子里一片漆黑。找不见灯在哪,她索性摸着黑拖着他移动。窗口渗进来的一些月光让她看到一个长沙发就在不远处,她拖着喝醉的大男孩向那个沙发移动。把他安置好在沙发上,顺手给他盖上备在沙发尾端的一条薄毯子,做完这一切,她蹲在沙发前又仔细看他两眼。月光弱弱地溜到他脸上来,真是一副又乖又好看的睡相。手机忽然响起在月光稀薄的黑暗里。她几乎被震慑得打了个激灵。她连忙接起电话。邵远被震得皱了皱眉,却没有醒。她站起来一边接电话一边朝门口走,楚千淼正在对她哀嚎:“姓谷的,你再不回来我和喵喵真的要变尸体了!”她连声说着好好好这就回来了,出了门。-------邵远睁开眼睛的时候,有点懵。他居然断片了。在黑暗中瞪眼向天棚上看了半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家里沙发上。动了下嘴角,疼痛加快了他的清醒。他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手机看了看。半夜十二点多。他是怎么回来的?小姐姐送的他吗?口渴得厉害,嗓子眼像干裂开无数道血口子。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找水喝。随手按了下沙发墙边的双控开关。黑暗立刻不见踪影,屋子里瞬间四下大亮。邵远坐在沙发上,蓦地睁大了眼。他的酒劲全醒了,脑门麻麻地浮起青筋和冷汗。母亲正坐在对面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前台有人找前台有人找额头上的冷汗冒出来又瞬间蒸干,紧绷绷地裹着那根隐隐欲跳的青筋。邵远马上稳住自己,让自己赶紧镇定下来。母亲一定已经看到他醉酒睡倒的样子了,现在也顺便看到了他嘴角处的伤。这个时候他一旦慌一点,就说什么都像谎了。他得镇定一点,把什么谎都说成真话才行。“妈,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叫醒我?”他语气声调都如往常般听话温淡,不慌不忙。母亲看着他,不怒自威。“听说你今天请了假,没去上班,我赶过来看看。”邵远很谨慎地想着该怎么往下接话。他知道这个时候还是尽量少说话的好,说得越多漏洞越多。他知道,母亲看得出他的病假其实是个幌子,他也知道母亲很想探究出在病假的幌子下面,他到底藏着什么旷班的真理由。“我没什么事的,妈。”谨慎地琢磨半天,他回了一句进可攻退可守模棱两可的话。母亲抬抬下巴,下巴尖指向他的嘴角:“是因为那里的伤请的假吗?”邵远怔了下,随后意外发现母亲居然帮他找到了个好说辞,他马上点头:“嗯,”他脸上带了点愧疚神色,说,“周书奇有点烦心事,到这来找我聊天,我陪他喝了点酒。他喝多了,有点情绪失控,错手在我下巴上打了一拳。后来他就睡倒了,就在您现在坐的沙发上。您来的时候要是没看到他,就是他醒了之后自己走掉了。”迫不得已,他又把周书奇扛出来挡母亲的枪了。他在心里对周书奇狠狠地道歉。母亲偏偏头,笑了一下。邵远顺着那一笑觉得后背上沿着脊梁骨那一条在窜凉风。不了解母亲的人会以为母亲刚刚那样的一笑,得体、优雅、亲和。可他知道,那样笑着的母亲,笑容里真正的成分是嘲讽和莫测。“所以远远,你把周书奇一个人扔在家里沙发上,自己又带着伤跑出去接着喝酒去了?还是和一个女人一起,喝得烂醉如泥地回来?”母亲淡淡笑着,问邵远。邵远额头上又开始渗出冷汗。凉风在他后背不停上上下下地窜。他飞快地分析着。他果然是小姐姐送回家的。而小姐姐送他回来的时候,母亲看到了。不知道她是像刚才那样坐在黑暗里看到的,还是和小姐姐已经打过了照面?如果是黑暗里,还好一些,母亲未必看得清小姐姐的长相。可如果母亲和小姐姐已经打过照面,她会对小姐姐说什么呢?小姐姐是不是已经认出了他的母亲就是嘉乐远的董事长?猜测越多越心慌,他觉得不管了,还是先投石问路一下。“妈,送我回来的女孩是我和周书奇的师姐,周书奇喝多了,和我打架,他不听别人的话就听这个师姐的,所以我把师姐叫来调停。师姐看我嘴角有伤就带我出去买药了,也顺便让周书奇一个人安静一下。至于醉醺醺地回来……妈,您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听您的话不大喝酒,今天这么一喝我就有点醉了,师姐我出去的时候我就头晕,等出去之后被风一吹就彻底晕了。”他说话的时候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不由得皱着眉嘶地吸了口气。这一下疼痛终于揪痛了坐在对面的董兰的一颗母亲的心。那是从小被她呵护在手掌心,用尽心血教养长大的儿子,继承了她与丈夫所有的优点,那是她的希望和骄傲。他从小到大,除了踢球伤了脚,她什么时候让他身上出现过伤口?那次他伤了脚之后,她和丈夫就不再同意他踢球。现在看着他嘴角裂着血口子的伤,胸口前那股被生气短暂阻挡住的心疼终于醒过了味来。她起身走到对面,在邵远身旁坐下,慈蔼地扶着儿子的下巴,仔细看那一处伤口。“这伤可别叫你父亲看到,他非心疼得犯病不可。”她心疼地说。看到母亲缓和下来的态度,邵远在心里长松了口气。“妈妈刚才很生气。”董兰松开邵远下巴,正色地对他说,“你从小我和你爸就告诉你,酒这个东西最考验人的意志品行,如果你连对抗酒精的自控力都没有,随随便便就放任自己被它给醉倒了,你将来什么事也做不成。还有尤其不能和爱喝酒的女人多交往,优雅的好女孩是不喝酒的。”(29)邵远垂下眼,一副悉心听教诲认错的样子。董兰拍拍他肩膀:“这次算了,下次别这样了。”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邵远,“你这个学姐叫什么名字啊?”邵远被母亲这么一个出其不意袭击得大脑一白。顾不上仔细琢磨,他脱口把还记得住的一个女生名字说了出来:“叫孟千影。”那是他高中时朦朦胧胧喜欢过的那个女生的名字。他现在只记得唯二的两个女性名字之一。董兰点点头:“嗯,这学姐你之前应该跟我提过,这名字我有点耳熟。”邵远吁口气。他想应该是他高中的时候对母亲提过孟千影的名字,给母亲留下了印象。他没想到这会“孟千影”三个字居然能阴差阳错地帮他度过一关。母亲叹口气,抬手轻轻拍抚邵远的脸:“远远,别嫌妈妈烦,妈妈想再叮嘱你一句,到了月底你就要出国了,没剩下几天了,消停一点,别和周书奇孟千影的瞎折腾了。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全部,你知道我们在你身上寄予了多少希望,儿子,别让我们失望。”邵远沉重地点点头。-------谷妙语安置好邵远从他家里出来,刚打上回家的车,就接到了谷妈妈打来的电话。谷妙语接了电话就问:“妈你不是每天晚上八点准时睡觉的吗?今天你怎么还没睡?”事出反常必有怪。谷妈妈说:“妙妙啊,你说,明后天或者大后天,我和你爸去北京看看你,顺便溜达溜达,咋样?”